乾清宫
“刘逢吉!”朱元璋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冰碴子,“你儿子好本事啊!敢带人砸朝廷的水利冲压机?还敢说那江边滩涂是你刘家的私产?!”
站在班列里的刘逢吉“噗通”一声跪倒,官帽滚在地上,露出的头顶渗着冷汗:“陛下息怒!犬子顽劣,臣……臣实在不知此事,定是他被奸人挑唆……”
“挑唆?”朱元璋抓起案上的钢笔——正是朱允熥造的那支,往地上一掷,笔尖在金砖上划出刺耳的声,“他带着家丁砸机器时,嘴里喊的可是‘我爹是吏部左侍郎’!这也是被挑唆的?!”
阶下的大臣们大气不敢出,谁都知道陛下最恨的就是官员仗势欺人。去年淮安知府纵容儿子强占民田,直接被剥皮实草挂在了城楼上,此刻想起那场景,不少人后背都冒了寒气。
“毛襄!”朱元璋扬声喊。
毛襄从阴影里走出,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:“卑职在。”
“带两百缇骑,去工部!”朱元璋的龙靴在金砖上碾过,“把他那宝贝儿子给咱揪出来,打三十大板,扔进天牢!让他好好在牢里想想,王法,是不是他家的家规!”
“遵旨!”毛襄躬身应下,转身时看了刘逢吉一眼,那眼神像看一块待切的肉。
刘逢吉瘫在地上,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,却被朱元璋接下来的话堵得死死的:“你也别在这儿跪着了,”朱元璋指了指殿外,“去江边滩涂,给咱的太孙搭把手,把机器残骸拾掇干净。什么时候想明白了‘公’字怎么写,什么时候再滚回来当你的侍郎!”
朱允熥站在丹墀下,看着刘逢吉被内侍架出去的背影,忽然想起昨日江滩上那些被砸弯的铁齿轮。皇爷爷的怒火比他想象的更烈,倒不是为了替他出气,而是这砸机器的举动,恰好撞在了“朝廷法度”的钉子上。
天牢外的空地上,寒风卷着尘土打在刘公子脸上,他被按在刑凳上,锦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,露出的脊背在晨光下泛着惨白。亲军督卫的校尉掂了掂手里的竹杖,那杖身光滑油亮,一看便知是常年用的——这杖刑的门道,全在腕力上,轻重之间,能定人生死。
半个时辰后
“行刑!”
三十杖下去,刘公子的哭喊从尖利变成了嘶哑,脊背肿得像发面馒头,渗出血迹浸透了刑凳的木板,看着触目惊心。可校尉收杖时,眼神却稳得很,刚才每一杖都落在皮肉最厚处,看着血糊糊一片,实则避开了筋骨和内脏,看着惨,却伤不了根本。
“拖进牢里。”校尉丢下竹杖,声音毫无波澜。旁边的小旗官低声问:“头儿,真就这么算了?他可是得罪了淮王……”
“陛下说了,‘让他想想公字怎么写’,没说要他的命。”校尉瞥了眼天牢的方向,“咱督卫的杖,是规矩。要他死,三杖就能让他内腑碎裂,面上却只红不肿;要他活,就得让他疼得记一辈子,却断不了将来的路。这分寸,错不得。”
刑场上的血迹很快被沙土盖了,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可天牢里的刘公子却疼得缩成一团,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,他这才明白,那看似随意的三十杖,比真刀真枪更让人胆寒——对方既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,也能让他活着受这份罪,全凭一句话的事。
而另一边刘逢吉揣着最后一丝侥幸,踉跄着往天牢方向挪了几步,刚到巷口就被两个亲军督卫拦住。那两人腰杆挺得笔直,手按在刀柄上,眼神冷得像冬日的冰:“刘大人,陛下有旨,天牢重地,非允不得探视。”
“我就看一眼……就一眼……”刘逢吉的声音发颤,往日在吏部堂上的威严荡然无存,只剩下做父亲的急切,“他是的儿子,哪怕让我送件干净衣裳……”
“衣裳自有狱卒料理,大人还是遵旨吧。”督卫的声音没一丝波澜,刀鞘在石板上轻轻一顿,那意思再明白不过——再往前,就是抗旨。
刘逢吉的脚像灌了铅,望着天牢紧闭的铁门,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。他知道,这道坎过不去了。儿子的哭喊还在耳边回响,可他这个当爹的,连送件衣裳的资格都没有。
“罢了……”他颓然转身,往江边走。风掀起他的官袍下摆,露出里面被铁屑划破的里衣,狼狈得像个丢了魂的乞丐。
第二天,江滩上,工匠们正忙着打捞沉在浅水里的木轮。李匠头光着膀子,裤腿卷到膝盖,正喊着号子往岸上拖绳索,江水没到小腿肚,冻得他嘴唇发紫。刘逢吉站在岸边,看着那堆熟悉的机器残骸,忽然想起儿子昨日还在这儿耀武扬威,今日却已身陷囹圄,而自己这个吏部侍郎,竟要在这里给工匠们搭手。
“刘大人,搭个力!”一个年轻工匠喊着,将一根粗绳塞到他手里。
刘逢吉迟疑了一下,双手攥住绳子。绳上的水渍冰凉刺骨,勒得掌心生疼。“一、二、三!”随着号子声,他使出浑身力气往后拽,可常年握笔的手哪有工匠们的劲,没拽几下就被绳子带着往前趔趄,差点摔进江里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