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恪在庭州厉兵秣马,磨砺着指向高原的利剑。而他那份言辞恳切又证据确凿的奏疏,终于在长安城掀起了预料之中的巨大波澜。
太极殿内,关于对吐蕃国策的廷议,已然变成了不同派系角力的战场。
以魏征、戴胄等为代表的“清流”与“务实派”,虽对吐蕃的野心感到震惊,但仍持谨慎态度。
魏征出列,声音清越却带着沉重:“陛下,吴王殿下于边关建功,揪出奸细,实乃大善。然,奏疏中所言‘战略遏制’,是否过于激进?吐蕃地处高原,环境恶劣,我军劳师远征,补给艰难,易蹈前隋覆辙。且一旦开启边衅,河西、陇右百姓必受其扰,国库恐难支撑长期战事。臣以为,当以巩固边防,遣使斥责,晓以利害为主,未至全面遏制之境地。”
户部尚书戴胄也附和道:“陛下,魏大人所言甚是。去岁关中大涝,今岁河南又有蝗患,国库虽丰,亦需留有盈余以备天灾。若在西线大兴兵事,钱粮耗费恐如流水啊。”
然而,以李靖、李绩为首的军方勋贵,态度则截然不同。
英国公李绩声若洪钟:“陛下!吐蕃赞普,黄口小儿,竟敢妄言‘共分天下’,此乃藐视天威,其心可诛!吴王殿下亲临其境,洞察其奸,所言岂能有假?今日我大唐若不展露雷霆之威,示以决绝之态,彼等只会得寸进尺!所谓怀柔,于豺狼而言,不过是怯懦可欺!臣以为,吴王之议,正当其时!当增兵安西,加强武备,若吐蕃敢有异动,便迎头痛击!”
卫国公李靖虽年迈,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,他缓缓道:“陛下,用兵之道,贵在知己知彼。吴王已为我等‘知彼’,吐蕃其志非小,其力亦不容小觑。然,我大唐府兵精锐,甲坚刃利,更有格物司奇技助阵,何惧高原险阻?‘战略遏制’,非是即刻兴兵,而是以强大军力为后盾,划定红线,迫其不敢东顾。此乃以战止战之上策。若待其羽翼丰满,联络西域诸国,届时再战,恐代价更大。”
两派意见针锋相对,争论不休。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李世民,面色沉静,目光深邃,无人能窥知其内心真正的想法。他的手指,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,那节奏,仿佛与千里之外庭州的某种脉搏隐隐相合。
这时,一直沉默的赵国公长孙无忌,终于开口了。他声音平和,却带着举足轻重的力量:“陛下,诸公所言,皆有其理。然臣以为,吴王殿下身处漩涡中心,其判断必是基于最真切之情势。吐蕃之患,确已非疥癣之疾。然,如何应对,需有章法。”
他话锋一转,既未完全支持李恪,也未否定魏征等人:“‘战略遏制’之策,可定。但如何‘遏制’,需细细斟酌。臣建议,可采纳吴王部分建言,明令安西、北庭加强戒备,授权吴王临机专断之权,予其钱粮军械之便。然,朝廷不宜即刻明发诏书,宣告对吐蕃之战略转变,以免刺激过甚,亦给朝野内外一个缓冲。此乃‘外松内紧’之策。同时,可遣一稳重干练之大臣,赴安西劳军,实则巡查边情,协理军政,亦可……稍作制衡。”
长孙无忌此言,老成谋国,既回应了边境的迫切需求,又顾及了朝堂的平衡与皇帝的权术,顿时赢得了不少中立大臣的赞同。
李世民深邃的目光扫过全场,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。他深知,长孙无忌的建议,是目前最稳妥,也最能维系朝局平衡的方案。他需要李恪这把锋利的刀在西域开疆拓土,震慑不臣,但也绝不能坐视一位手握重兵、功勋卓着的皇子彻底脱离掌控。
良久,李世民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威严:
“众卿之议,朕已悉知。”
“吐蕃松赞干布,年少狂妄,其心叵测,不可不防。”
“吴王李恪,忠勇勤勉,洞察敌情,所奏之事,多为灼见。”
“着,采纳赵国公所议。即日起,安西、北庭都护府,提高战备等级,一应边务,由吴王李恪暂摄决断。户部、兵部,优先保障安西钱粮军械供应。”
“另,授吴王李恪‘持节’,都督安西诸军事,赐密奏专达之权。”
“遣黄门侍郎裴矩,为安西宣慰使,携朕旨意及犒赏,前往庭州,宣示恩宠,协理边政。”
没有高调地宣布“战略遏制”,但“持节”、“都督诸军事”、“密奏专达”这些实实在在的权力,以及钱粮军械的优先保障,已经清晰地表明了皇帝的意志和倾斜。
圣意已决,群臣再无异议,齐声山呼:“陛下圣明!”
退朝之后,李世民独留下长孙无忌于两仪殿。
“辅机啊,你说,恪儿此番,是否能真的替朕,稳住这西陲狂澜?”李世民望着殿外苍穹,语气有些缥缈。
长孙无忌躬身道:“陛下,吴王殿下天纵奇才,有勇有谋,更兼格物之利,稳住西陲,当无大碍。只是……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殿下锋芒过露,还需……适当回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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