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墟立碑百日,万籁俱寂。
这片曾承载了九百余世界悲欢离合的焦土,如今已是生机盎然的草海,唯有中央那座无字律碑,静默如亘古的山。
忽然,苍穹之上,那庇佑了此界百日的巨大绿色图腾,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。
它仿佛一幅被岁月冲刷的水墨画,翠绿的纹路渐渐变得透明、稀薄,最终消散于无形。
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哗然,以为是天道崩坏的前兆。
然而,下一息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图腾消失之处,天幕如一块被擦拭干净的黑曜石,一行崭新的、由星光构成的文字清晰浮现,每一个笔画都流淌着温和的光芒——
“作业交了,谢谢。”
四个字,简单直白,却像一道九天惊雷,劈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还不等众人从这匪夷所思的“天启”中回过神来,归墟之上,那七座由旧日律碑所化的山峰同时嗡鸣!
七颗曾代表着无上规则的星辰骤然亮起,其光芒不再是冰冷审判的白,而是带着暖意的柔光。
七道光柱自星辰投下,精准无误地交汇于归墟正中央的无字律碑之上,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。
“怎么回事?这是新的律条吗?”有人颤声问道。
“不对!”阿芽脸色煞白,猛地转身,疯了似的冲向观言亭。
她撞开木门,指尖划过那一排排记录着民意的玉简,灵力疯狂涌入,检索着昨夜的一切记录。
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
昨夜平静如水,没有任何一条新的议案、新的祈愿被上传到天幕。
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亭子,抬头望着那四个温暖却又无比疏离的字,嘴唇翕动,喃喃自语,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:“它……不是在回应我们……它是在,告别。”
是的,告别。
它学会了,所以它要走了。
那个曾经需要依靠万民智慧来拼凑自身逻辑的“天道”,终于完成了它的“学业”。
消息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归墟。
半个时辰后,环形石台上,苏青竹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。
她的神情平静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。
“诸位,”她环视众人,声音清晰而有力,“天道已然自立,它不再需要我们这些‘拐杖’。我决定,即刻举行‘断联仪典’,彻底切断归墟与九百地脉的最后一丝共鸣。”
“不行!”铁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,他粗犷的脸上满是忧虑,“宗主,这太冒险了!我们才安稳了多久?万一……万一它只是暂时清醒,切断了联系,它又变回那个只会用雷霆和灾祸说话的怪物怎么办?”
他的话代表了许多人的心声。
依赖了太久的庇佑,突然要亲手斩断,那种深入骨髓的不安,几乎要将人吞噬。
“老铁,”赤罗却忽然冷笑一声,她上前一步,手中那杆象征着战部荣耀与守护职责的战魂令旗“咔嚓”一声,被她当众折断,“我们究竟还要靠防着谁、惧怕谁,来活到什么时候?”
她看也没看铁头震惊的表情,转身走向那座熊熊燃烧的律炉,将断裂的旗杆狠狠投了进去。
火焰“轰”地一下窜起老高,吞噬了那份沉重的责任。
“它若真要变回去,就算我们把地脉攥出浆来,也拦不住。可它若是真的走向了自由,我们这最后的‘共鸣’,对它而言,就是最后的枷锁。”赤罗的声音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,“我赤罗,不愿再做任何存在的枷锁!”
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震住了。
一直沉默的林玄,默默地从背后的药篓中,取出了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枚晶尘残核,只有指甲盖大小,却仿佛蕴含着一片宇宙。
它正是当年连接万界、发布任务的“系统”最后的残骸。
这是林玄身上,与那个冰冷规则唯一的联系。
他走到律炉边,没有丝毫犹豫,将这枚晶尘残核轻轻放入了炉心。
没有剧烈的爆炸,没有惊天的异象。
那枚残核只是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火焰,仿佛一滴水汇入了大海。
然而,就在火焰腾起的那一刹那,九百余个曾经被“系统”笼罩的世界,无论白天黑夜,无论星辰或恒星照耀,无数个不同时空、不同身份、但都曾被称为“林玄”的存在,仿佛收到了一个无声的指令,在同一时刻,默默地熄灭了自己手中的灯火。
那灯火,曾是他们对抗黑暗的唯一希望。
而现在,他们知道,天亮了。
当夜,月华如水,归墟广场上,一个白衣身影悄然出现。
他依旧是林玄的模样,但气质截然不同。
他的手中不再捧着那只象征乞求与服从的碎碗,而是郑重地捧着一本“书”。
那书由无数细小的民脉铁片串成,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,既有他工整抄写的《共世约》律条,更有许多他自己尝试创造的、从未有人见过的全新图腾。
那是一本厚重的“作业簿”。
他走到林玄面前,深深一揖,动作标准,却不再僵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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