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宫之内,此时贾元春正跪在皇帝的御书房内,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暖融,金砖地面却依旧透着一股冰凉,直沁膝盖。她深深叩首,珠翠轻颤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与孤注一掷的恳求:
“陛下明鉴。臣妾母家与靖安侯李珩,因前事生出诸多嫌隙,实乃亲族失教,家门不幸。臣妾已数次申饬,如今贾家上下深知过往之非,惶恐无地,愿向靖安侯赔罪,重修旧好。为表悔悟之决心,赔礼之诚意,家父恳请臣妾斗胆代贾家上奏天听,愿将臣妾之妹,许与靖安侯为侍妾,以全两家和睦之道。臣妾深知此请僭越,然为解两家仇怨,平息纷争,恳请陛下……恩准赐婚!”
她特意强调了“臣妾之妹”,心中笃定皇帝必然知晓荣国府内情——贾迎春、贾惜春皆非父亲贾政之女,唯有贾探春才是她正经的庶妹。她以为,这“臣妾之妹”四字,指向探春,已是板上钉钉,不言自明。
皇帝端坐御案之后,明黄的龙袍在暖阁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威严。他昨日便已得知贤妃凤藻宫内严词斥责其母王夫人的消息。凤藻宫附近锦衣卫严密巡视,他安插的眼线未能探听清具体言辞,但那回报却异常清晰:“只听得殿内贤妃娘娘近乎咆哮,怒意滔天;贾王氏出宫时,面色惨白如纸,惊惧惶惑,步履踉跄;待贾王氏走后,宫人窥见贤妃娘娘双目红肿,显然是哭过的……”
此刻,听着元春这番“代贾家请罪求和”的恳求,皇帝心中了然。看来,贾家终究是扛不住压力,不得不向他这位“靖安侯”背后的天子,低头示弱了。
皇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,心中盘算。纵然贾家倒塌,但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四王八公等老牌勋贵集团,仍是朝堂上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。若对贾家逼迫过甚,恐引致勋贵集团自危,反多生事端。眼下朝局,平衡方为要务。贤妃主动提出联姻求和,倒是个顺水推舟、安抚勋贵、又全了李珩面子的好台阶,况且……那混小子又是个好美色的!
“嗯……”皇帝沉吟片刻,威严的目光落在侍立一旁的掌宫内相戴权身上,“戴权,贾府荣国一脉,如今嫡亲未出阁的姑娘,除了贤妃之妹,还有何人?年齿最长者是谁?”
戴权何等机敏,立刻躬身,细声细气地回禀:“回皇爷的话,荣国府大老爷贾恩侯(贾赦表字)膝下,有一位庶出的姑娘,名唤贾迎春,正是如今府中未嫁姑娘里年纪最长的。” 他刻意点明了“庶出”和“大老爷贾恩侯”的身份,与元春之父贾政区分开来。
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心中已有计较。他微微颔首,对元春道:“贤妃一片苦心,为母家计,也为朝廷和睦计,朕甚慰。你贾家祖上功勋卓着,荣宁二公于朝有大功。如今其子孙虽有不肖,然能幡然醒悟,知错能改,主动寻求化解之道,此心可嘉。靖安侯李珩,国之干城,年轻有为。两家若能就此冰释前嫌,携手为朝廷效力,实乃美事一桩。” 他顿了顿,语气转为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传朕旨意!”
戴权立刻趋前,躬身待命。
皇帝朗声口述,戴权运笔如飞:
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朕闻治国之道,贵在和衷;齐家之要,首重敦睦。兹有荣国公府贾氏一门,累世簪缨,勋功着于竹帛。靖安侯李珩,忠勇体国,功在社稷。然近岁以来,两家因细故滋生嫌隙,朕心实悯。今有贤妃贾氏,体恤亲族,感念朝堂,代其父兄上奏,愿献其妹于靖安侯,以结秦晋之好,永释前嫌,共襄盛世。朕嘉其诚,念贾氏祖德,悯其悔过之忱,特降恩旨:将荣国公府贾恩侯之女迎春,赐予靖安侯李珩为侍妾。望尔两家自此摒弃旧怨,同心同德。另,追思荣国公贾源开国定鼎之殊勋,特加恩贾恩侯,复其‘一等神威将军’爵,以彰朕抚恤勋旧、宽仁厚德之至意。钦此!”
圣旨拟就,墨迹未干。皇帝的目光扫过旨意中“贾赦之女迎春”几个字,又瞥了一眼跪在下首、因听到“贾迎春”之名而瞬间身体僵硬、脸色煞白如雪的贾元春,不动声色。
他确实不记的迎春与探春之别,但这并无关紧要!全了贤妃的“求和”之请,又给了贾家一个复爵赐亲的体面。用一个贾赦不受宠的庶女去“和亲”,既能平息风波,又能怀慰珩儿之心,跟可向那些勋贵世家彰显自己的宽容,简直一举数得,帝王心术,尽在其中。
“贤妃,接旨谢恩吧。”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元春伏在地上的双手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,刺骨的寒意从冰冷的地砖蔓延至四肢百骸,比殿外的风雪更甚。她脑中一片轰鸣,只有“贾迎春”三个字在反复撞击。怎么会是二妹妹?“陛下……陛下容禀,迎春并非臣妾亲妹,乃是……臣妾堂妹,探春才是……”。
“啊?倒是朕一时不查……这,戴权,把那探春的名字也加上吧!”皇帝挥动袖子。哼,贾家一个姑娘,哪够让朕的珩儿平息了委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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