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绣阁的丝线香还在窗棂间缠绕,林辰将镇煞佩压在书页间,玉佩的温润混着墨香,倒像是旧书斋里泛黄的宣纸,透着笔墨与时光沉淀的厚重。沈知意抱着册线装残卷从镇东的“墨韵书斋”跑回来,书卷的纸页脆如枯叶,边角处虫蛀的孔洞连成串,像极了夜空中的星子,卷首的题签“南华经补注”已模糊不清,唯有“云”字的最后一捺依旧遒劲,是用朱砂补过的痕迹。
“林兄,这残卷邪门得很!”沈知意把书卷往紫檀木案上一放,纸页“簌簌”作响,惊起案上砚台里的墨蝶,“是墨韵书斋的云先生留下的。他前几日在书案前批注时去了,手里还攥着支狼毫,笔尖的墨在残卷上晕出个‘续’字。现在每到三更天,书斋的烛火就自己亮起来,‘噼啪’的烛花声里,隐约能听见翻书的动静,有人从后窗往里看,见个穿长衫的老者正对着残卷叹息,推门进去,却只剩这残卷摊在案上,虫蛀的孔洞里会慢慢渗出墨汁,在空白处写出半行《南华经》的句子。”
他指着残卷末页的批注:“裱糊铺的刘师傅说,这批注是云先生和他师弟周砚秋的约定。四十五年前,两人同拜在经学大师门下,云先生精研《南华经》,周师弟擅长训诂,约定要合注一部《南华经新解》,云先生注‘内篇’,周师弟释‘外篇’。后来周师弟被派去西域整理古籍,书信渐稀,最后一封说‘在大漠发现孤本,或可补全经义,归期未定’,云先生就守着书斋,把师弟寄回的残页都裱成册,说‘哪天他回来,我得让他看看,我把内篇注完了’,这一等,就是四十五年。”
林辰抚过残卷上的“续”字,指尖刚触到朱砂补过的“云”字,镇煞佩突然透出松烟的清苦,两块玉佩在书卷上方转出光晕,映出片晃动的烛影——四十五年前的墨韵书斋,云先生正伏在案上批注,周砚秋坐在对面的藤椅上,手里摇着纸扇,扇面上题着“书不负人”四字:“师兄,这‘逍遥游’的注解得加句‘心无挂碍者,方得逍遥’,才合庄子本意。”云先生搁下笔笑:“就你嘴利,等新解成了,序文得让你写。”周砚秋拍着案几:“一言为定!”
“是‘文魂煞’。”云舒翻着《异闻札记》,书页间夹着片墨锭残片,上面刻着“砚秋制”,是周砚秋当年亲手做的,“读书人若对典籍有未竟的注解,魂魄会附在书卷上,云先生是没等到周师弟回来合注新解,更没机会看到他从大漠带回的孤本,才让残卷缠着魂。”
她指着札记里的批注:“纸为田,笔为犁,墨种春秋,文载丹心。残页续字,是未注完的经义。”书斋方向飘来古籍的陈香,混着松烟的墨味,落在虫蛀的孔洞上,竟让渗出的墨汁渐渐凝聚,在空白处补全了半行句子——“至人无己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”,笔迹与云先生的批注如出一辙。
正说着,巷口传来马蹄声,一个穿羊皮袄的老者牵着匹骆驼走来,驼背上捆着个巨大的木箱,箱角贴着张泛黄的通关文牒,上面的日期是四十五年前,署名处是“周砚秋”。老者约莫七十多岁,脸上刻满风霜,手里拄着根狼骨杖,杖头缠着卷羊皮纸,看到紫檀木案上的残卷,突然松开骆驼缰绳,骨杖“当啷”落地:“这是……师兄的《南华经补注》!”
“您认识云先生?”林辰上前相扶。
老者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层层打开,露出册麻纸写本,封面上的“南华经外篇释”五个字,正是周砚秋的笔迹,与云先生的内篇批注笔迹相得益彰。“我就是周砚秋。”他的指腹抚过写本的磨损处,那里还留着大漠风沙的痕迹,“当年在西域遇了沙暴,古籍和行李都被埋了,我被商队所救,却断了右手,再也写不了字,怕师兄失望,就隐在敦煌抄书,把孤本的内容都记在心里,说‘等我能把经义背全了,就回去见他’。”
周砚秋解开骆驼背上的木箱,里面装着几十卷西域古籍,其中一卷用红绸缠着,绸子上绣着“墨韵”二字,正是他当年说的孤本。“这孤本里有‘杂篇’的佚文,能补全《南华经》的残篇。”他从箱底翻出个布囊,里面是支用狼毫和羊毫混制的笔,笔杆上刻着“合璧”二字,“这是我用大漠的狼毫和家乡的羊毫做的,想着回来和师兄一起用它写完新解。”
他说,这些年总在夜里默写经义,右手不行就练左手,写秃的笔能堆成小山,“每次梦见师兄在书斋等我,就把写好的稿子烧了,说‘师弟没忘约定’”。去年敦煌的老抄书人临终前说:“你欠你师兄的,不是经注,是句‘我回来了’。”
镇煞佩的光晕突然变亮,残卷自己翻过页,周砚秋带来的孤本佚文在空中展开,与云先生的补注严丝合缝,虫蛀的孔洞里渗出的墨汁化作细线,将两者连缀成篇,竟像是一人所书。
“去书斋看看。”林辰将残卷卷起,“云先生的魂,在等这经义合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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