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的雨丝绵密如愁,百草谷的“七州同”藤架却绿得发亮。沈砚蹲在新翻的苗床前,小心翼翼地播撒着混了七州土的藤籽,指尖的薄茧蹭过湿润的泥土,带着种踏实的暖意。他回来已半载,谷里的人早把他当成了自家人,连最认生的老猫,都敢蜷在他晒药的竹匾上打盹。
“沈砚兄,北州的驿丞派人送了封信,说西城墙的藤开花了,让咱们去喝庆功酒呢。”苏文举着封信跑过来,雨珠打湿了他的衣摆,却挡不住眼里的亮。信上的字迹豪放,墨迹里还混着点泥星,说是“七州同”的花酿好了,要请培育它的“功臣”们共饮。
沈砚直起身,苗床里的籽已经播完,整齐得像列队的小兵。“林爷爷怎么说?”他问。
“林爷爷说让咱们去,”苏文晃了晃手里的回信,“他年纪大了经不起颠簸,让咱们带坛谷里的‘七州春’过去,说是以酒换酒,才够意思。”
两人正说着,阿木尔扛着捆新竹从雨里钻进来,竹梢还滴着水。“北州的庆功酒得搭新酒架,”他把竹子靠在廊柱上,“我砍了些楠竹,结实,能挂得住酒坛。”他说着,忽然压低声音,“我还在竹心里塞了点沙棘粉,草原的老法子,说能让酒更香。”
小满抱着个陶瓮从屋里出来,瓮口用红布封着,是去年埋在藤架下的“七州春”。“这酒埋了整一年,”她拍了拍瓮身,“刚才启封闻了闻,香得能招蝴蝶。”雨丝落在她的发梢,像缀了串碎钻,却不及她眼里的光亮。
三日后,三人赶着辆骡车,载着“七州春”和新编的酒架,往北州赶。一路的“七州同”藤已经爬满了道旁的老树,紫的、橙的、白的花串垂下来,把路变成了花廊。沈砚坐在车辕上,看着藤影在衣摆上流动,忽然觉得这路比来时短了许多——大概是心里装着牵挂,连距离都变得温柔了。
北州的西城墙果然成了花的海洋。“七州同”的藤条爬满了垛口,三色花在风里招展,像无数面小旗。驿丞穿着崭新的藤甲,甲片上的“锁龙结”打得又紧又亮,见了他们,老远就喊:“可算把你们盼来了!酒坛都摆好了!”
城墙上摆着张长案,案上的酒坛贴着七州的标签,北州的坛上画着箭楼,南州的画着乌篷船,草原的画着马头,跟苏文设计的标签一模一样。“都是托‘七州同’的福,”驿丞给他们倒酒,酒液琥珀色,泛着细密的泡,“今年的粮草比往年多收了三成,兵卒们都说,是这藤带来的福气。”
沈砚看着案上的酒坛,忽然想起林辰的话:“藤不说话,却把日子酿成了酒。”他拿起北州的酒坛,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些,又从谷里的“七州春”里舀了半勺,两种酒混在一起,竟生出种奇异的香,像把七州的风都装进了碗里。
席间,兵卒们拉着沈砚教新的藤甲编法,渔民们缠着苏文画藤花,阿木尔则被一群年轻的小兵围着,听他讲草原的藤田故事。小满坐在城垛边,看着城下的“七州同”藤爬满了护城河的栏杆,忽然指着远处喊:“你们看!那是不是沈砚兄画的‘分藤架’?”
众人望去,果然见护城河对岸搭着个菱形的藤架,藤条往两边舒展,既不挡路,又能遮荫,正是沈砚在南州教渔民搭的样式。“是南州的船娘派人搭的!”驿丞笑着说,“上个月她们送鱼来,见咱们的藤长得乱,就自告奋勇帮忙搭了。”
沈砚心里一暖,忽然明白林辰为什么让他来——这七州的藤,早已不是孤立的存在,它们像一条条看不见的线,把七州的人、七州的手艺、七州的心意,都缝在了一起。就像这碗混了两地的酒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分不出哪滴来自北州,哪滴来自百草谷。
庆功酒喝到傍晚,夕阳把城墙染成了金红色。沈砚站在垛口边,看着“七州同”的花影投在城下的土地上,像张巨大的网。苏文走过来,递给她张画稿,上面画着七州的人围着藤架喝酒,每个人的碗里都映着三色花。“回去后,把这画画进《七州藤谱》里吧,”苏文轻声说,“就叫‘藤荫共饮图’。”
沈砚点头,指尖划过画稿上的藤架,忽然有了个念头。“明年,咱们在七州交界的地方,搭个最大的藤架吧,”他望着远处的地平线,“让七州的藤都爬过去,在顶上结个最大的‘锁龙结’,象征着七州永远缠在一起。”
“好主意!”阿木尔凑过来,手里还拿着个没吃完的烤饼,“我去草原召集牧民,让他们送最好的藤籽!”
“我去江南,请老掌柜设计藤架样式,”苏文眼里闪着光,“他老人家懂风水,定能让藤架既好看又结实。”
“我去告诉林爷爷,”小满握紧了拳头,“他一定会高兴的,说不定还会教咱们新的编结法呢。”
三人看着彼此,眼里都燃着光。晚风穿过藤花,带着酒香和花香,像在为他们的约定喝彩。沈砚知道,这个约定不会只是个念想——就像当年谁也没想到,几颗不起眼的藤籽,能爬满七州的土地,他们的藤架,也终将在七州的阳光下,结出最结实的“同心结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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