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。
昏黄,吝啬,从头顶高处那盏老旧路灯上洒下,勉强切割开码头堤岸边缘的浓重夜色。海风变得猛烈,卷着冰冷的咸腥气息和远处救火的喧嚣,吹得陈默浑身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,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。
但他感觉不到冷。
所有的感官,所有的意识,都在他转过头,看清路灯下那个身影的瞬间,被彻底冻结、粉碎。
风衣的衣摆被海风猎猎吹动,勾勒出挺拔而沉稳的轮廓。那人微微侧着身,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望远镜或某种观测设备,刚刚放下的样子。
路灯的光线恰好照亮了他一半的脸颊。
那张脸……
那张在U盘偷拍照片里见过的、与“暗河”成员秘密交谈的、让他觉得莫名眼熟的侧脸!
此刻,不再是模糊的照片,而是真真切切地、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!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海浪拍打堤岸的轰鸣、远处的警笛、呼啸的风声……所有声音都瞬间褪去,变成一种尖锐的、持续的耳鸣。陈默的瞳孔疯狂震颤,收缩到极致,倒映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、此刻却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脸孔。
大脑一片空白,无法思考,无法理解。
怎么会……是他?!
男人缓缓地、完全转过身,正面朝向陈默。他的面容彻底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——大约四十多岁年纪,五官端正,甚至称得上儒雅,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,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得可怕,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没有任何波澜。
只有嘴角,似乎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、难以察觉的弧度,像是嘲讽,又像是某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。
他看着陈默,没有说话,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,仿佛在看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。
陈默像是被无形的冰针刺穿,猛地从极致的震惊中惊醒!求生本能发出尖锐的警报!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冰冷的石头上弹起来,身体因为恐惧和虚弱而踉跄后退,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的姿态。
“你……是你……”他的声音嘶哑破裂,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,“照片里那个人……是你!你和‘暗河’……”
男人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手,这个轻微的动作却让陈默如同惊弓之鸟,猛地又后退一步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堤岸护墙上,退无可退。
“很意外吗,陈默?”男人终于开口了,声音平和,甚至带着一点长辈般的温和,但在这场景下,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,“或者说,我应该叫你……小陈?”
这个称呼……这种语气……
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。无数记忆碎片疯狂涌现——父亲葬礼上,这个男人一脸沉痛地拍着他的肩膀,让他“节哀顺变,以后有困难就来找叔叔”;母亲重病时,他提着果篮来看望,温言安慰;甚至在自己高中迷茫时,他还以成功人士的身份,和自己谈过心,鼓励他好好读书……
一个被他视为值得尊敬的长辈,一个父亲生前似乎关系还不错的朋友……张伯伯?张绍林?!
他怎么会……他怎么能?!
“为什么?!”陈默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,眼睛赤红,死死盯着对方,“张绍林!你和我爸……你们不是……你为什么要害他?!为什么?!”
张绍林脸上的那丝细微弧度消失了,眼神依旧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……怜悯?
“害他?”他轻轻摇头,仿佛在纠正一个孩子的错误认知,“不,小陈,你父亲的事,我很遗憾,但那确实是一场不幸的意外。至于我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陈默紧握的拳头和绝望的眼神,语气依旧平稳得可怕:“我只是在做一些必要的事情,确保一些……更大的‘意外’不会发生。确保这条河,平静地流淌下去。”
他承认了!他间接承认了他和“暗河”有关!甚至可能……父亲的车祸也与他脱不了干系!
巨大的背叛感和仇恨瞬间吞噬了陈默!他恨不得扑上去,用牙齿撕碎这个伪君子的喉咙!
但他没有动。对方那种绝对的、居高临下的平静,比任何狰狞的威胁都更可怕。他知道,自己任何轻举妄动,都会立刻招致毁灭性的打击。
“苏晚……也是你……”陈默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
张绍林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:“那个女孩……很聪明,但也太不聪明了。有些领域,不是她应该触碰的。好奇心,有时候会带来灭顶之灾。”
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古董,而不是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。
陈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。这个人……完全没有丝毫的愧疚和人性!
“你把陆巡怎么样了?!”陈默厉声质问,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。
“陆巡?”张绍林微微挑眉,似乎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,随即恍然,“哦,那个……身手不错的年轻人?他很麻烦,像只滑不留手的老鼠。不过,现在应该已经和码头底下的老鼠们作伴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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