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楼上的将士听闻此事,无不义愤填膺,杨再兴按捺不住怒火,朗声道:“相公!将军!不如末将带一支精锐,杀往扬州,斩了那两个奸贼,逼官家还京!”
“不可!”宗泽强压下心中的激荡,摆了摆手,声音沙哑却坚定,“如今军心虽振,然扬州乃行在之地,妄动刀兵,反落人口实,说我等拥兵自重。此事,还需依循法度,再作计较。”他望着南方,眼中的怒火渐渐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执着,“疏文可焚,忠志难灭!官家一日不还京,老夫便一日不停止上疏!”
几日后,扬州行在的圣旨果然抵达洛阳。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中军帐中响起,宣召宗泽升任资政殿学士,赏赐绸缎百匹、白银千两,却对还京之事绝口不提,只字未提洛阳大捷的封赏,更无半句提及那封被焚毁的疏文。
宗泽接旨时,面无表情,只是对着南方遥遥一拜。待传旨太监离去,他将圣旨掷于案上,冷笑道:“资政殿学士?百匹绸缎?官家是想用这些东西,堵住老夫的嘴吗?”他走到案前,目光扫过满案的军报,上面皆是河东、河北义军蜂起的消息,太行山脉的忠义之士更是派人联络,愿归王师麾下,共击金军。
“相公,”王棣走近道,“朝廷此举,分明是安抚之意。黄汪二人在侧,官家怕是早已被蒙蔽,不知北方实情。”
“正因如此,老夫更要戳破这层迷雾!”宗泽猛地转身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“伯英,老夫年近七旬,时日无多,唯愿在有生之年,能亲眼见官家还京,见王师北伐。此番上疏不成,老夫便再写一疏!这一次,老夫要让犬子宗颖亲自前往扬州,哪怕闯宫,也要将疏文递到官家面前!”
当日午后,宗颖便从后方营寨赶来。他年方三十,面容酷似宗泽,眉眼间却多了几分英锐之气,身着宋军裨将服饰,腰悬朴刀,步履沉稳。中军帐内,宗泽正伏案疾书,墨汁已染黑了半方砚台,纸上的字迹比上次更为遒劲,每一笔都似要刻透纸背。
“父亲!”宗颖躬身行礼。
宗泽抬起头,眼中的疲惫被一丝期许取代,他将刚写就的疏文递到宗颖手中:“颖儿,此番前往扬州,非同小可。黄潜善、汪伯彦必当阻挠,你需步步为营,务必将此疏亲手呈给官家。”
宗颖接过疏文,只觉入手沉重,仿佛承载着万千中原百姓的期盼。他展开一看,只见疏文开篇便写道:“天下之事,见机而为,待时而动,则无不成之功。今伊洛既复,金将北渡;滑台固守,寇屡败北;河东河北,山砦林立,忠义之士接踵而至,日盼王师……”字里行间,既有对时局的精准研判,更有对赵构的殷殷期盼,末尾处,笔锋一转,言辞愈发恳切:“昔楚人都郢,史家贬之;今闻官家议练水战于仪真,欲偏安江南一隅,此非可鄙之甚乎?四方闻之,必谓中原不守,故为江宁之备,民心离散,自此始矣!”
“父亲放心!”宗颖将疏文紧紧卷起,藏于怀中,“孩儿此番前往,定不辱使命。若奸人阻挠,孩儿便是拼了性命,也要让官家看到这份疏文!”
宗泽望着儿子坚毅的面容,眼中泛起泪光,他抬手拍了拍宗颖的肩膀:“路途艰险,多加小心。记住,你肩上扛的,是中原百姓的希望,是前线将士的血汗。若官家能幡然醒悟,便是你我父子最大的功绩;若不能……也需让天下人知晓,我大宋尚有忠义之臣,未忘恢复之志!”
次日黎明,宗颖身着便装,只带两名亲信随从,悄然离开了洛阳。出了城,黄河的涛声在耳畔轰鸣,他勒马驻足,回望那座沐浴在晨光中的城池,城头上“还我河山”的大旗猎猎作响,心中默念:“父亲,将士们,百姓们,颖儿定不辜负所托!”
一路向南,景象愈发触目惊心。沿途村落多有残破,断壁残垣间,偶尔可见流离失所的百姓,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见了宗颖一行,纷纷围拢上来,询问王师何时北伐,何时能收复故土。宗颖每遇此景,便含泪安抚,心中愈发坚定了送疏的决心。
行至半途,恰逢一支太行义军,听闻是宗泽之子前往扬州上疏,当即率部护送,一路扫清沿途盗匪,更将义军的名册与求援信托付给宗颖,恳请官家出兵支援。宗颖接过名册,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义军将士的姓名,墨迹新旧不一,显然是日积月累所成,心中更是五味杂陈。
半月后,宗颖抵达扬州。这座江南名城,与北方的残破截然不同,街市繁华,酒肆林立,行人衣着光鲜,全然不见战乱之象。皇宫所在的区域,更是朱墙金瓦,富丽堂皇,宫墙内外,侍卫林立,戒备森严,与黎阳城头的风霜肃杀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宗颖先寻了一处客栈住下,次日清晨便前往宫门求见。谁知刚到宫门前,便被侍卫拦下:“站住!宫禁之地,岂容随意擅闯?”
“在下宗颖,乃资政殿学士宗泽之子,奉父命前来呈递紧急疏文,求见官家!”宗颖高声道,同时取出宗泽的手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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