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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闻发布会定在上午十点。
但从清晨八点开始,省城的天空下,一股无形的电波就已经在空气中高速振荡,搅动着无数人的神经。
省发改委,项目一处。
李瑞的黑眼圈,是他昨夜在各大论坛“奋战”到凌晨三点的勋章。他一手拿着肉包子,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,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网页标签,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。
“头儿,了不得了!省城大学BBS上,你的那篇文章已经被置顶飘红了,标题改成了——‘一篇匿名战书,能否将学阀拉下神坛?’下面盖了快一千楼!”
“还有这个,财经论坛,有人从纯技术的角度分析,说13.7%这个数字,如果不是内部核心数据,至少需要一个三十人的顶尖会计团队,逆向审计半年才能推算出来。他们断定,作者绝对是发改委或者审计厅的‘深喉’!”
李瑞的语气里,混杂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和做贼心虚的紧张,他压低声音,凑到林舟身边:“咱们这颗雷,炸得比预想的还响。头儿,你说钱文博那老头,今天会不会直接在发布会上气得心肌梗塞?”
林舟正靠在椅子上,手里捧着的,并非什么项目文件,而是一本凯恩斯·泰勒的《谣言:世界最古老的传媒》。他看得专注,仿佛书页里藏着比外界喧嚣更吸引人的东西。
听到李瑞的话,他才慢悠悠地翻过一页,头也不抬地问:“你看他准备的反击大纲标题了吗?”
“看了啊,”李瑞一愣,随即撇撇嘴,“叫什么《论学术研究的严肃性与“伪问题”的危害》,又臭又长,一股子酸腐味。一看就是那种老学究写的东西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林舟合上书,终于抬起头。他的眼神平静无波,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。
“他想把战场定义在‘学术’的范畴内,用他最擅长的理论、模型、数据,去证明我的文章是‘非科学’的‘伪问题’。他以为这是一场辩论赛,评委是他的同行和领导。”
林舟拿起桌上的笔,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圈,圈里写上“学术”。然后,他在圈外,画了一个大得多的圈,写上“公众”。
“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。我把战场选在了这里。”林舟用笔尖,重重地点了点那个代表“公众”的大圈,“在这里,人们不关心你的模型有多复杂,论证有多严谨。他们只关心一件事——”
他顿了顿,看着李瑞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那13.7%的超支,那几十个亿,到底去了哪儿?”
李瑞恍然大悟,后背窜起一股凉意。
他明白了。钱文博所有的准备,都是为了回答“你的文章不严谨”这个问题。而林舟,从头到尾,问的都是“你的钱去哪儿了”。
一个在解释天气,一个在追问粮食。
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。
“钱文博现在所有的反击,他召集的人手,他准备的材料,都像一记记重拳,打向一个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对手。”林舟的嘴角,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,“他越是用力,就越显得他心虚,越是在转移视线。他把发布会搞得越隆重,就等于亲手把那个13.7%的数字,用最高分贝的喇叭,广播给全省人民听。”
李瑞呆呆地看着林舟,半晌才吐出两个字:“诛心。”
这已经不是阳谋了,这是把人性、舆论、传播规律,全部算计到了极致的杀局。钱文博不是输在学术上,而是输在了他对世界的认知上。
就在这时,林舟的办公桌上,红色的内线电话响了。
李瑞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。这个电话,通常只有处级以上的领导才会打。
林舟接起电话,神色如常:“孙主任。”
电话那头,孙主任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,只是很平淡地说道:“小林,手头上的几个项目方案,抓紧时间再完善一下。年轻人,要把精力放在正事上,不要被一些风言风语影响了工作。”
“好的主任,我明白。”
电话挂断。
李瑞紧张地问:“头儿,孙主任他……”
“他什么都知道了。”林舟重新拿起那本《谣言》,淡淡地说,“他这是在敲打我,也是在保护我。他在告诉我,天塌下来,有发改委这栋楼顶着,但前提是,我必须证明自己有让这栋楼为我顶着天的价值。”
李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他只觉得,自己这位年轻的领导,脑子里装的东西,比他看过的所有官场小说加起来还要复杂深奥。
……
上午九点四十五分,省城电视台一号演播厅后台。
空气凝滞得像一块铅。
钱文博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,打了条银灰色的领带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。他坐在化妆镜前,闭目养神,助理小高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整理着衣领。
他的身后,站着一排研究院的青年才俊,每个人都像即将上战场的士兵,表情肃穆。
“数据都核对三遍了吗?”钱文博没有睁眼,声音沉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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