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时,苏晓提出的“容错机制”被他正式写入模型。沙盘中,当一个干部因为大胆创新而出现非主观故意的失误时,他头上的代表“政治风险”的红色警报不会被触发,反而会增加一点代表“改革经验”的蓝色积分。
沙盘再次运转,代表“行政效率”的指数,在经历短暂的阵痛后,开始稳步回升,甚至超过了最初的水平。
最后是“基层调解”。他将马叔的模型复制了成千上万个,分布在全省的每一个社区、村镇。他看到,无数可能因为拆迁、征地、邻里纠纷而燃起的代表“社会矛盾”的红色火星,在这些灰色光点的安抚下,迅速熄灭。整个沙盘的底层,那片代表“社会稳定度”的绿色,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和厚重。
三天三夜。
林舟的办公室,灯火通明。
李瑞的嗓子已经喊哑了,他和财政厅、税务局的专家为了一个税收调节系数,争论了整整一个下午。苏晓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她带着法制办的同事,逐字逐句地推敲着“阳光政务”条例中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漏洞。
马叔也被请了过来,他不懂那些复杂的数据和模型,就坐在角落里,用他那几十年走街串巷的经验,告诉这些高材生们,老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,最听不进去的又是什么。
“你们整那些什么‘赋能’、‘闭环’,谁听得懂?”马叔嘬了一口浓茶,“你就告诉他们,交上去的钱,变成了娃上学的免费午餐,变成了老人生病能多报销的钱,比啥都实在。”
整个发改委,乃至省政府的几个核心部门,都被调动了起来。所有人都在一种既疲惫又亢奋的状态中,参与着这场史无前例的“头脑风暴”。
而林舟,是这一切的“总设计师”。他几乎没有合眼,面前的电脑屏幕上,是他根据沙盘推演结果,亲手绘制出的一张张复杂的逻辑流程图和数据模型。他将李瑞的激情、苏晓的严谨、马叔的实在,全部融入其中,再用沙盘进行亿万次的模拟和优化。
第四天清晨,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办公室时,一份厚达两百多页,名为《关于在江北省开展“共同富裕”先行示范区建设的综合性方案(草案)》的文件,终于从打印机里,带着墨香和温度,被送到了林舟的手中。
李瑞和苏晓瘫在沙发上,几乎虚脱。
林舟拿起方案,他没有看里面的具体内容,那些数据和文字早已刻在了他的脑子里。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的那几个字,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重量。
这不是一份普通的方案,这是一个承诺。
……
省委书记的书房里,没有其他人,只有他和林舟。
没有客套,没有寒暄。省委书记接过方案,从第一页开始,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书房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
林舟安静地坐着,他能看到书记的表情,从最初的平静,到审视,再到凝重,最后,变成了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激动的复杂神情。
当书记看到“阶梯式财税调节与创新激励反哺双轨并行模型”时,他停顿了许久,手指在那些精准到小数点后四位的数据上,轻轻敲击。
当他看到“分级分类阳光政务与第三方监督容错机制”时,他抬起头,深深地看了林舟一眼,那眼神仿佛在说:你小子,把我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,全都捅破了。
当他看到最后,那张由无数个“基层调解委员会”构成的,覆盖全省的“社会稳定网格图”时,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一个半小时后,他合上了方案,却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闭上眼睛,靠在椅背上,像是在消化这份方案所带来的巨大冲击。
许久,他才睁开眼,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。
“小舟,你知道这份方案,如果真的推行下去,意味着什么吗?”
“意味着江北省将走上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。”林舟回答。
“是啊,没有人走过的路。”书记重复了一句,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那片他奋斗了半生的土地,“这条路,布满了荆棘和陷阱。你这份方案,动了既得利益者的蛋糕,挑战了固有的官场逻辑,甚至是在重新定义政府和市场的关系。每一步,都可能走得血肉模糊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舟:“你怕吗?”
林舟站起身,身姿笔挺:“为国为民,虽千万人,吾往矣。”
书记沉默了。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,那张斯文的脸上,没有豪言壮语,只有一种历经万千推演后的绝对自信与从容。
突然,他笑了。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,带着欣慰与决断的笑。
“好一个‘虽千万人,吾往矣’!”
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给我接通省委常委办公室,通知所有在家的常委,一小时后,召开紧急扩大会议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议题,就是这份方案。”
放下电话,他又拿起另一部加密的黑色电话,手指在拨号盘上停顿了片刻,最终还是拨了出去。
电话很快被接通,那头传来一个威严而沉稳的声音。
“是我。”省委书记的声音恭敬却不失力量,“老领导,我想向您汇报一件事。关于我们国家未来的发展道路,江北,或许能提供一个答案。”
挂断电话后,省委书记看着一脸平静的林舟,眼神变得无比深邃。
“你捅破的天,比你想象的,还要大。”
“刚才那个电话,是打给京城的。现在,不只是我,京城里,也有一位老人,在等着看你的这份答卷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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