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花园的风裹挟着紫藤萝的清芬,却吹不散沈清辞心头的凝重。方才萧景渊怒目而去的背影,如同一柄悬顶的利剑,让她清晰地意识到,这场围绕家族存亡与身世阴谋的较量,已无半分转圜的余地。萧玦并肩走在身侧,月白锦袍上落了几片紫花瓣,他抬手拂去时,指节修长,动作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沉稳,恰如他平日看似闲散、实则步步为营的行事风格。
“此处人多眼杂,随我去沁芳亭一叙。”萧玦的声音压得极低,目光扫过不远处假山后晃动的衣角——那是宫中侍卫的制式服饰,想来是萧景渊留下监视的人。沈清辞会意,颔首跟上,烟霞色宫装的裙摆扫过青石路,将散落的花瓣轻轻碾过,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,似在无声宣告她不再是前世任人宰割的羔羊。
沁芳亭坐落于荷花池畔,此时初夏,荷叶已铺展得满池青翠,零星点缀着几朵初绽的粉荷,荷香与龙涎香的余韵交织,比沉香亭多了几分清幽。亭内石桌上摆着一套冰裂纹汝窑茶具,旁边放着一个赤金暖炉,炉上温着的雨前龙井正冒着袅袅热气。萧玦亲手为沈清辞斟了杯茶,茶汤清澈,叶底匀整,他递茶的动作自然,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暖玉上,那玉在天光下泛着温润的柔光,似有流光在玉内部缓缓流动。
“方才贵妃拿出的银簪仿品,你可看出破绽?”萧玦率先开口,语气凝重。他指尖敲击着石桌,发出轻缓的声响,目光却紧紧锁住沈清辞,似在探寻她已知的线索。
沈清辞捧着茶杯,指尖感受着瓷器的微凉,思绪却飘回江南乱葬岗的那个雨夜。她闭上眼,前世临死前的灼痛感与今生江南的湿冷感交织,让她脊背发凉,再睁眼时,眼底只剩清明:“那仿品的簪头图腾虽与真品相似,但刻痕深浅不一,真品的图腾边缘有一道细微的月牙形缺口——那是我从坟中取出时,银簪卡在棺木缝隙里磕碰所致,仿品却没有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,“沈清柔只知我带回了银簪,却不知这隐秘的细节,可见她并未亲至江南,只是从眼线口中得知大概,便仓促仿造构陷。”
萧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他放下茶杯,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,缓缓展开。纸上是一幅手绘的地图,标注着江南城外乱葬岗的位置,旁边还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小字,是回纥部落近年来在大胤境内活动的据点。“我派人追查萧景渊的行踪时,意外发现他三个月前曾秘密会见回纥使者,地点就在江南驿馆。而你找到银簪的那座孤坟,墓主人正是十年前失踪的前朝通译官——此人精通回纥语,当年因‘通敌’罪名被满门抄斩,尸体却不知为何葬在江南。”
沈清辞的指尖猛地攥紧了宣纸,纸张边缘被捏出褶皱。十年前的通译官案,她依稀记得前世父亲曾提过一句,说此案疑点重重,却因当时太子(萧景渊的兄长)力主定罪,最终不了了之。如今想来,那通译官恐怕是发现了回纥与萧景渊一党的勾结,才被灭口。“如此说来,银簪与密语纸片,是那通译官留下的证据?他将证据藏在坟中,是想等风声过后交给可信之人,却没料到十年后被我偶然发现。”
“极有可能。”萧玦点头,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,令牌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,鹰爪下握着一把短剑,正是靖王府暗卫的信物,“这令牌你收着,若遇危险,可凭此调动我府中暗卫。沈清柔既已联合贵妃与萧景渊,接下来定会对你或镇国公府下手,你需多加防备。”他递令牌时,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沈清辞的手背,两人皆是一怔,沈清辞脸颊微热,连忙接过令牌,将其藏入袖中,指尖却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,让她心跳漏了半拍。
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,将话题拉回正事:“我府中近日也不太平。沈清柔以探望祖母为由,频繁出入内院,前日我发现她偷偷潜入父亲的书房,似乎在寻找什么。我猜,她是想找到父亲与边疆将领的来往书信,借此构陷父亲通敌——前世,她便是用这招让镇国公府满门抄斩。”说到“满门抄斩”四字,沈清辞的声音微微发颤,眼底闪过一丝猩红,前世火光冲天的冷宫、亲人惨死的哀嚎,如潮水般涌入脑海,让她几乎失控。
萧玦察觉到她的异样,起身走到她身边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。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,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,恰如前世他虽未能出手相救,却在暗中为沈家收殓尸骨时的那份隐秘善意。“前世的悲剧绝不会重演。”萧玦的声音坚定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,“我已让人暗中保护镇国公的安全,同时追查沈清柔在府中的眼线。你只需稳住阵脚,待我们找到萧景渊与回纥勾结的铁证,便可一举揭穿他们的阴谋。”
沈清辞抬眸看向萧玦,他的眉眼在荷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,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。前世她从未留意过这位靖王,只当他是沉迷诗酒、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,如今才知他深藏不露,手中不仅握有暗卫势力,更对朝堂局势了如指掌。她忽然想起前世冷宫火海中,曾看到一道月白身影试图冲进来,却被禁军拦下,那身影的轮廓,与眼前的萧玦渐渐重合——原来,他前世便曾试图救她,只是势单力薄,未能如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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