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衙后宅的焦糊味尚未散尽,周文博枯坐在一片狼藉的书房内。
地上那两张崭新的,此刻却如同烙铁般刺眼的银票,已被赵明小心翼翼地拾起,放在周文博面前的紫檀木书案上。
“赵师爷。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,却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。
“东翁。”赵明连忙躬身,大气不敢出。“把…把银票收起来吧。”周文博指了指书案上的银票,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,“找个稳妥的地方放好。”
“是。”赵明小心翼翼地将银票收起。
“昨夜…西偏院失火,实属意外。库房老旧,年久失修,加之天干物燥,不慎走水,幸赖衙役扑救及时,
未酿成大祸。就这么对外说。”周文博的声音毫无起伏,像是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公文,“另外着人尽快清理修缮,不必声张。”
“是,东翁。”赵明心中了然,这是要捂盖子。
“至于吴四指…”周文博顿了顿,脸上肌肉微微抽搐,“黑水帮盘踞城西,多有作奸犯科,为祸乡里。此番内讧火并,匪首授首,
实属咎由自取!着巡检司按江湖仇杀、帮派火并之例,草草收殓了事,不必深究!更不得攀扯无辜!”
“是!”赵明心头一震,这是彻底放弃追查,甚至要把脏水泼到死人头上了。
“另外,”周文博的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,“近日府库空虚,本官忧心辽饷催缴之事。
你…替本官草拟一份详尽的陈情文书,备述本县艰难,恳请府尊大人宽限些时日,或拨付些许钱粮以解燃眉…文书要写得恳切,备好后,本官要亲自过目。”
赵明何等精明,立刻明白了东翁的深意——这所谓的陈情文书,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!东翁真正的意图,是想借催缴辽饷不利,
赴府陈情之名,尽快离开广元这个火药桶,前往相对安全的府城寻求庇护和反击的力量!他这是要暂避锋芒,以待来日!
“属下明白!定当尽快备好!”赵明深深一揖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东翁能忍下如此奇耻大辱,这份心性…倒也不简单。
“去吧。这几日,衙门上下,一切如常。休沐取消,都给本官打起精神来!”周文博挥挥手,重新闭上了眼睛,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。
他需要时间,需要等待这场风波平息下去,需要等待张行的警惕放松,更需要一个光明正大、不引人注目的理由离开广元!
在此之前,他必须忍!忍字头上一把刀,这把刀现在正悬在他的头顶!
张家染坊内,气氛却与县衙的死寂压抑截然不同。
核心小院的书房里,灯火通明。
张行听完胜文关于县衙动态的详细汇报,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、了然于胸的弧度。
“忍?想等风头过去,金蝉脱壳去府城搬救兵?”张行嗤笑一声,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,
“周文博倒也不算太蠢,知道鸡蛋碰不过石头。可惜…他这算盘珠子,崩得太响了些。”
他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胜文和张顺,吩咐道:“周文博这条老泥鳅,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滑溜。他既然想如常,那就让他如常!
加派人手!给我把他盯死了!第一线,染坊里那些机灵、面孔生、常在县衙附近走动送布料的伙计,轮班倒,十二个时辰不间断!
县衙大门、后门、侧门,所有出入之人,包括倒夜香的、送菜的、访客,样貌、时辰、逗留多久,全都给我记下来!
第二线,张顺,从城外工坊调两队最精干、最擅长潜伏追踪的兄弟,换上市井装束,撒在县衙周围。重点盯住周文博和他那个师爷赵明的行踪!
他们去了哪里,见了什么人,说了什么话,我都要知道!特别是那个赵明,他频繁接触的书吏、频繁出入的文书房,都要重点关照!
第三线,城外通往府城的官道、所有能绕行的小路、水路码头,都给我安排上暗桩!尤其是那些不起眼的茶棚、驿站、渡口!
一旦发现周文博或者他心腹有离城的迹象,立刻飞鸽回报!记住,宁可错跟一千,不可漏掉一个!我要他周文博,连放个屁的味道,都逃不出我的掌控!”
“是!少爷放心!”胜文和张顺齐声应诺,眼中闪烁着精光。一张无形而严密的大网,在张行的命令下,瞬间笼罩了整个县衙和周文博可能的逃亡路线。
“另外,”张行话锋一转,“你之前禀报的工坊新血之事,进展如何?”
提到此事,胜文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:“回少爷!正要向您禀报!按您的吩咐,在不伤人身,不拘手段的前提下,
属下这一个月来,幸不辱命,终于凑齐了您要的数!”他顿了顿,详细回禀。
“铁匠王老锤,手艺没得说,就是脾气倔,恋家不肯挪窝。属下安排人,先把他那不成器的独子请到咱们城外庄子上做客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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