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骇人的是他的脸——左半边肿得跟发面馒头,右半边却青得吓人,嘴角淌着黑血,把前襟洇湿一片。王寡妇想去扶,被他反手一推,撞在墙上直咳嗽:“滚!你们都该死!”
陈岁安不慌,又取了碗烈酒浇在符咒上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:“黄家小儿,要讨债便痛快些!莫要折磨凡人!”
符火毕剥作响,王老蔫儿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。他浑身冒起白汽,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,像爬满了红蚯蚓。折腾了足有半炷香,他才“扑通”瘫在地上,像滩烂泥。
陈岁安掐他人中,灌了口凉水。王老蔫儿缓过气来,眼神发直,嘴唇直哆嗦:“娘……娘的……跟俩畜生……拼命……值当吗……”
王寡妇摸着他后背的冷汗,眼泪吧嗒掉:“作孽哟……这都是命里该着的……”
他让王老蔫儿坐在红布前,点上香插在香炉里,烟雾缭绕里,他突然开口:“你俩为啥缠上这小子?”
话音刚落,王老蔫儿的身体猛地僵住——眼睛瞪得溜圆,瞳孔缩成针尖,嘴角开始抽搐,接着发出尖细的声音,像指甲刮过老榆木:“他……他出老千!还打我们!我俩修炼了五十年,就想攒点阳寿投胎,他倒好……把我男人的疤都打裂了!”
陈岁安摸出一张黄纸符,蘸了朱砂画了道符咒:“是咱不对,没看清你们的根底。你说,要咋赔罪?”
王老蔫儿的身体再次猛地绷直,喉间骤然挤出尖细的女声,尾音还带着哭腔:“我要圆溜溜!还要歪脖小凤凰!”
话音未落,嗓子里又炸出个粗哑的男声,像砂纸蹭过房梁:“放屁!先赔我疤!我挨了仨脚踹,疤裂得能塞进铜钱!”
女声立刻拔高八度:“你咋不说他出老千?我这怀崽儿的肚子,被他踹得直抽抽!”
男声呛声道:“你怀崽儿怪谁?要不是你非缠着他打牌,他能急眼?”
“你说我怀崽怪谁!不要说丧良心的话!”女声尖得刺耳,“咱们可说好了,圆溜溜是八枚红皮蛋,歪脖小凤凰是整只烧鸡——这是黄家规矩!”
“规矩?你当这是集市上买葱?”男声吼得王老蔫儿脖子青筋直跳,“他打裂我道行,坏我修行!要么赔十吊钱,要么……”
“要么怎样?”女声冷笑,“你当陈半仙的符是吃素的?要我说,见好就收!圆溜溜、歪脖小凤凰,再饶两把陈年的枣花蜜——够了!”
男声嘟囔两句,终是泄了气:“……枣花蜜就枣花蜜。”
王老蔫儿的身体晃了晃,两种声音搅作一团,最后归了句含混的:“就这么着……别再纠缠这浑人……”
陈岁安笑了,转头对王寡妇说:“这是要鸡蛋和烧鸡,还有长白山的枣花蜜!黄皮子没见过世面,要求不高。”
他转头对着空气拱了拱手:“行,都给你们。但你们得保证,以后别再找他麻烦。”
话音刚落,王老蔫儿“扑通”一声倒在地上,浑身是汗,像刚从水里捞出来。
王寡妇不敢怠慢,赶紧去鸡圈抓鸡——选了只红冠子的打鸣公鸡,还有只下过五窝蛋的芦花鸡。她咬着牙拧断鸡脖子,鸡血滴在青石板上,冒着热气。又从坛子里摸出八个过年攒的红皮鸡蛋,用艾草捆好。
等一切收拾好,天已经擦黑了。王寡妇拉着腿软的王老蔫儿,深一脚浅一脚往老坟圈子走。月光还是那样冷,石头上的破扑克牌还散在那儿,沾着点黄毛。
她把篮子放在路中间,拽着王老蔫儿跪下来,嘴里念叨得飞快:“黄大仙莫怪!黄大仙莫怪!这浑人不懂事,冲撞了二位。这点心意是赔罪的,您二位笑纳,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……保佑咱屯子平安,保佑老蔫儿没病没灾……”
念叨完,她拉着王老蔫儿磕了三个响头——膝盖撞在石头上,疼得她咧嘴,可不敢停。
这夜,王寡妇攥着王老蔫儿的手,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。窗外的风刮得老槐树“哗哗”响,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叫声,她总觉得是黄皮子来了,攥着王老蔫儿的手都出汗了。
可直到鸡叫头遍,什么都没发生。
第二天天刚亮,王寡妇就爬起来往老坟圈子跑。篮子不见了——原地连根鸡毛都没留下,只有石头上的破扑克牌,被露水浸得软趴趴的。
王老蔫儿坐在门槛上,摸着自己的后颈——那里有个淡淡的红印,像被什么东西咬过。他望着老坟圈子的方向,嘴张了张,最后还是没说出话。
后来屯里人说,看见过俩黄皮子蹲在老榆树上,盯着王老蔫儿的家看。可王老蔫儿再也没去赌过钱,每天蹲在门口抽烟,见了老坟圈子就绕着走。
王寡妇说,那天送完供品,她梦见俩黄皮子——疤瘌脸的黄皮子叼着鸡蛋,白毛女的黄皮子抱着烧鸡,冲她点了点头,钻进草窠里不见了。
“也算咱积德了。”她对着王老蔫儿的背影嘟囔,“以后别再作妖了。”
风掠过老坟圈子的草窠,吹得破扑克牌“哗啦啦”响。
谁知道那俩黄皮子,是不是真的走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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