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昭的膝盖还在发抖，不是因为伤，而是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虚。
刚才那一通写经书，像是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洗了一遍。他撑着地面的手指微微抽筋，墨玉扳指贴着掌心，凉得像块冰。头顶那道裂缝还在，比刚才宽了不止一圈，边缘泛着水波似的光，像是有人拿刀划开了天幕，露出了后面不该看的东西。
萧沉月站在他旁边，没说话，也没扶他，就那么直直地盯着那道缝。
“你看出什么了？”他哑着嗓子问。
她没回头，“你在怕。”
“废话，谁看到自己以后要当皇帝还孤家寡人一个，不得心里打鼓？”
话音刚落，裂缝里猛地一亮。
光影翻涌，像是老电视信号不好时的画面雪花，可这回拼出来的，是活生生的场景——金殿高台，九龙盘柱，一身玄黑龙袍的男人背对群臣，缓缓抬头。右眼被碎发遮住，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。
楚昭呼吸一顿。
那是他，但又不像他。那个“他”眼神空得吓人，像是把所有情绪都烧干净了，只剩下一具壳子在走流程。
画面一转，银发女子悬浮于星海中央，周身缠绕着数据流构成的锁链，眉心剑痕崩裂，鲜血顺着脸颊滑落。她抬手写下最后一行代码，整个人化作光点消散。
萧沉月瞳孔一缩。
再变。
宇宙尽头，两道身影并肩而立。一个披着残破僧袍，手里攥着半本燃尽的经书；另一个穿着刻板制服，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古怪的枪。他们望着崩塌的星域，居然在笑。
“独孤绝……007？”楚昭喉咙发干，“他们俩什么时候搭伙了？”
裂缝里的影像静止了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可他知道这不是幻觉。签到系统在他意识深处轻轻震了一下，蓝光界面自动弹出一行小字：【检测到平行时间线交汇，信息真实度98.6%】。
“操。”他低骂一句，“我还以为系统只会给我发福利，没想到连死亡预告都能收。”
萧沉月终于动了。
她往前走了两步，离那道裂缝更近了些。风吹起她的银发，露出眉心那道朱砂剑痕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。
“你觉得，那是注定的？”她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楚昭站起身，拍了拍膝盖上的灰，“我只知道，我现在每走一步，都在往那条路上靠。登基、掌权、掌控一切……到最后，所有人都没了，只剩我一个人坐在王座上，像个守墓的。”
他笑了笑，笑得有点难看，“你说我装傻充愣这么多年，图什么？不就是想把这破局玩明白吗？可要是结局早就写好了，我还演个屁啊。”
萧沉月突然转身，一把扣住他的手腕。
力道不大，但稳得像铁钳。
“你要是敢变成那样。”她声音很轻，却像刀子刮过石头，“我不等你坐上龙椅，先砍了你脑袋。”
楚昭一怔。
“你疯了吧？那是未来的我，不是敌人。”
“未来的你也是你。”她松开手，拔剑。
一道银光掠过。
他一缕黑发无声飘落，在半空中就被剑气点燃，化作一缕青烟。
“我不管什么天下大势，也不管什么命运轮回。”她将剑尖点地，发丝残烬落在刃上，又被一阵风吹散，“你要真走到那一步，我就亲手把你斩了。我不救世，只救人。”
楚昭看着她。
她没躲他的目光，就这么站着，像一柄插在地上的剑，锋利，不容靠近。
他忽然笑了下，“所以你现在是在立遗嘱？”
“是约定。”她说完，收剑入鞘，动作干脆利落。
就在这时，裂缝里的影像又变了。
那个身穿龙袍的“楚昭”突然转过头，右眼睁开——和此刻的楚昭视线精准对上。
楚昭心头一跳，像是被人隔着时空掐住了喉咙。
紧接着，墨玉扳指剧烈震动，系统界面罕见地闪起红光：【检测到高维观测者锁定，来源：未来个体·编号α-01】。
“他在看我。”楚昭低声说，“未来的我……正在看着现在的我选怎么走。”
萧沉月眉头一皱，“切断连接。”
“已经在做了。”他闭上眼，强行压制神识波动，额角渗出冷汗。这种感觉就像半夜洗澡时发现窗外有人盯着你，偏偏你还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存在。
几息后，红光消失。
他睁开眼，裂缝里的影像恢复静止，但那股被注视的感觉，迟迟没散。
风卷着灰烬在废墟间打转，远处残破的宫墙倒映着双月的光，一半血红，一半惨白。整座京城像是被抽走了声音，只剩下两人粗浅的呼吸。
“你说……”楚昭忽然开口，“如果现在的我做了不一样的选择，未来的画面会不会变？”
“不会。”萧沉月答得很快，“因果一旦成型，分支就会固化。你想改命，就得撕了这张命格重新写。”
“那得多狠？”他扯了扯嘴角。
“比现在狠十倍。”
他沉默了几秒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刚才用来书写《数码禅经》的指尖还有些发麻，像是被电流穿过。
“行吧。”他抬起头，声音低了下去，“那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。”
“我也记住你的。”她看着他，“别逼我动手。”
两人谁都没再说话。
头顶的裂缝开始缓慢收缩，边缘的光流转得慢了，像是疲倦的生物在合眼。可就在即将闭合的瞬间，一道微弱的数据流突然从中射出，贴着地面划过，正正撞在楚昭脚边一块碎石上。
石头表面浮现出几个字：
**“别信扳指。”**
楚昭瞳孔骤缩。
他低头看向右手小指，墨玉扳指安静地戴在那里，温润如初。
萧沉月也看到了那行字，脸色微变。
“系统……有问题？”
楚昭没回答。
他想起昨天签到时，系统界面闪过一丝极快的延迟，像是加载卡顿了一下。当时他没在意，以为是能量不足导致的波动。
可现在……
他缓缓抬起手，盯着那枚扳指，像是第一次认识它。
风更大了，吹得衣袍猎猎作响。
萧沉月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。
楚昭深吸一口气，刚要开口——
扳指突然自主旋转了半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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