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明非是掐着点到的饭店。
就是以前文学社经常聚餐的那家本地菜馆，装修普通，但味道不错，价格也亲民。他推开玻璃门，熟悉的饭菜香气混着点油烟味扑面而来。
令他意外的是，预定的包间里空荡荡的——他居然是第一个到的。
路明非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“这帮家伙还是这么不靠谱”，然后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。服务员进来倒了杯大麦茶，他道了声谢，声音比平时沉稳了些。
他今天穿的就是和老唐、沈炼在美国扫货时置办的那身。深灰色的休闲西装，料子挺括，里面是件简单的纯色T恤，下身是合身的休闲裤和一双看起来就很不便宜的板鞋。手腕上戴着沈炼送的那块苹果表，崭新的手机放在桌边。
这一身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奢侈品，但剪裁得体，质感在线，而且是正儿八经的“洋货”。放在以前仕兰中学那个攀比成风的环境里，足够让不少人侧目。更重要的是，他今天精神状态极好，昨晚哭过的眼睛清亮了些，腰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，那种由内而外的、松弛又带着点陌生的自信，让他看起来像是换了个人。
他安静地坐在那里，低头摆弄了一下新手机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目光平静地扫过包间里熟悉的装饰。
没过多久，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说笑声和脚步声。包间门被哗啦一声推开。
“哎哟可算到了，饿死我了！”
“徐岩岩你快点，堵门口干嘛？”
“赵哥和淼淼姐马上到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
以徐岩岩、徐淼淼这对双胞胎打头，后面跟着几个文学社的旧面孔，一群人堵在门口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包间里唯一坐着的人身上。
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。
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不确定，互相交换着眼色，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包间。
眼前这个人……是路明非？
那个总是穿着皱巴巴校服或者廉价T恤、头发乱糟糟、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的衰仔路明非？
可那张脸明明就是啊！但感觉……完全不对！
这身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行头，手腕上闪着的电子表光泽，手边那款最新型号的手机，还有那种……怎么说呢，不再是畏畏缩缩，而是坦然坐在那里、甚至有点闲适淡定的气质？
这怎么可能？！
仕兰中学一直有个私下的“神人榜”，路明非凭借毕业前夕突然被神秘的美国名校卡塞尔学院录取这件事，一度冲上榜首，力压了包括楚子航（因毕业而热度下降）在内的所有人。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，那不过是走了狗屎运，是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中了这个衰仔。估计到了那种贵族学校，他也只能是垫底和被人嘲笑的存在。
可现在……眼前这个路明非，看起来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了？难道那卡塞尔学院真是什么能点石成金的地方？
这种突如其来的、超出他们预料的变化，让门口这群老同学一时之间难以接受，特别是徐岩岩这种以前习惯了把路明非当做调侃和欺负对象的家伙。一个原本你可以随意俯视的人，突然之间好像需要你仰视了，这种心理落差极其难受。
路明非被他们直勾勾地盯着，看得浑身不自在。那目光里有惊讶，有探究，更多的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和排斥。他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，虽然穿着新衣，但本质上还是那只猴子。
他有点后悔来了。或许就不该抱有那种“证明点什么”的幼稚想法。大家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，何必再来硬凑呢？
就在他如坐针毡，几乎想找个借口溜掉的时候，包厢门再次被推开。
“都站门口干什么？不进去？”是赵孟华的声音，带着点不耐烦。他和柳淼淼并肩走了进来。
然后，赵孟华也愣住了。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路明非身上扫了几个来回，眉头微微皱起，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和……不爽。柳淼淼也微微睁大了眼睛，显得有些意外，但很快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、礼貌的微笑。
路明非被这接二连三的注视弄得头皮发麻，压力山大。他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沉默和打量了，深吸一口气，像是鼓足了勇气，抬起头，声音不大但清晰地开口：
“那个……既然人到齐了，可以点菜了吧？有点饿了。”
这话一出口，带着点他特有的、小心翼翼的商量口气，瞬间打破了某种幻象。
徐岩岩等人几乎是同时在心里“切”了一声。
果然，还是那个路明非。内核没变，就是换了身皮而已。刚才肯定是错觉。
赵孟华也像是松了口气，恢复了那副带头大哥的派头，带着柳淼淼在主位坐下，大手一挥：“点菜点菜！都傻站着干嘛？服务员！”
气氛重新活跃起来，虽然那活跃底下藏着点别的什么东西。众人纷纷落座，目光却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路明非那边瞟。
俗话说的好，人靠衣装马靠鞍。路明非这一身行头，加上那点被生日祝福和全新环境催生出的、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微弱自信，确实在短时间内，把所有人都唬住了。
至少表面上是如此。
路明非暗自松了口气，赶紧拿起菜单假装研究，躲避着那些视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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