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寒星拧上水龙头,浴室里蒸腾的热气渐渐散去。他站在镜前,看着镜中这个被陌生环境包裹的自己,有些不真切。热水冲刷掉了身体的疲惫,却洗不净心底那层无形的隔阂。他伸手抹去镜面上的水雾,那张略带苍白的脸清晰起来,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。他没用架子上那些散发着昂贵木质香的洗护用品,只用清水和最简单的肥皂。擦干身体后,他毫不犹豫地换上了自己从旧行李里带来的、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袖棉质睡衣裤,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,带来一种奇异的、属于他自己的真实感。至于秦耀辰给的那套触感滑腻如第二层皮肤的高档真丝睡衣,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拂过,便小心翼翼地叠得方正正,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展品,然后收进了衣柜最深处,与自己那几件旧衣服隔开。
刚收拾好,敲门声响起,门外佣人的声音恭敬却疏离:“五少爷,可以用午饭了!”
陆寒星走到门边,并未开门,只隔着门板低声道:“我不饿。”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。他确实没胃口,面对这突如其来的“家”和无处不在的监视,食物都失去了味道。
门外沉默了片刻,随即响起保镖首领那把硬邦邦的嗓音:“五少爷,大爷吩咐了,您必须按时吃饭。”
“……你还管我?”陆寒星猛地拉开门,一股火气窜上来,声音也拔高了些,“看着我也就算了,我连吃饭不吃饭的自由都没了?”他瞪着眼前这座人形铁塔,感觉自己像被关在透明笼子里的动物。
保镖首领面无表情,只是拿出手机,屏幕亮起,显示出“大爷”的备注:“我给大爷打电话请示。”
“……我…我吃!”那瞬间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,迅速瘪了下去。陆寒星咬了咬下唇,挫败感如潮水般涌来,“我吃还不行吗!”
他沉默地走下楼梯,来到餐厅。长长的餐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菜肴,他却只机械地扒拉了几口,味同嚼蜡。没等佣人来收,他便推开椅子起身,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。脚步声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,如影随形。
傍晚时分,他强迫自己沉入《数学分析III》的公式里,试图在抽象的符号世界中寻求片刻安宁。突然,一阵悠扬的钢琴声隐约传来,像一缕清泉流淌进沉闷的房间。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。几乎是同时,守在房内的两名保镖也立刻站了起来,肌肉绷紧。
“五少爷要去哪儿?”其中一人挡在门前。
陆寒星叹了口气,肩膀垮下来,指着门外:“哎…我就是想看看,哪里来的钢琴声。”语气里带着无奈的恳求。
“那是四少爷在弹钢琴。”保镖回答,语气平淡无波。
钢琴……多么高雅、多么遥远的东西。陆寒星心里一阵复杂的翻涌。是羡慕,羡慕那种自小浸润在艺术里的从容与优雅;更是酸楚,他过去的生活被生存和学业压得喘不过气,还要面对无端的虐待,这种阳春白雪的存在,反衬出他过往泥泞不堪的狼狈。
“我就去看看,就在门口,不进去。”他望向保镖,眼神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、一丝卑微的渴望。
保镖审视了他几秒,终于侧身让开:“可以,别耍花样。”
四位保镖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,跟在他身后。他循着那美妙的琴声,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走到二楼一间虚掩着门的房外。透过门缝,他看到了秦耀辰。
秦耀辰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,背脊挺直,侧脸在夕阳余晖中勾勒出完美的线条。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地跃动,姿态高贵,神情专注而投入。他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,与这华美的房间、与这动人的音乐融为一体。
他好高贵!他好优雅!陆寒星看得呆了,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:如果……如果我从小也和他一样,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,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,是不是……也能像他一样,自信、从容、闪闪发光?这个假设让他心头一刺,随即涌上更深的自嘲和无力。他默默地站在门口,听了很久,直到一曲终了,才轻轻地、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,像怕惊扰了什么,然后慢慢地挪动脚步,回到了那个属于他、却也禁锢着他的房间。他重新坐在书桌前,眼神放空,面前的《数学分析III》再也看不进一个字。
第二天清晨,天光未亮,房间里一片静谧,保镖靠在墙边的椅子上,发出均匀的鼾声。陆寒星睁开眼,眼神清明,毫无睡意。他像一只警惕的猫,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,赤脚踩在地毯上,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他先从衣柜底层,摸出自己偷偷给哥哥陆祯做的、那件针脚细密却难掩朴素的衣服和厚棉裤,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。接着,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架前,精准地抽出一本名为《星落》的书,快速翻到特定的页数,拿出一支削得很短的铅笔,在一张小纸片上飞快地写下一串串数字。这是他和哥哥陆祯约定好的密码,用这本书作为密码本,每一组数字都对应着页数、行数和字数,承载着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信息。写完后,他警惕地瞥了一眼仍在熟睡的保镖,确保万无一失,才将书和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