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殿之内,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。
那是一种混合了尘土、旧木、以及淡淡血腥味的凝滞。
高耸的屋梁投下沉重的阴影。
几缕残阳从破损的窗棂间挤入。
切割着空气中浮动的微尘。
也落在每个人的脸上。
映照出不同的神情。
赵沐宸端坐在那张原本属于崆峒掌门的太师椅上。
椅子很旧。
紫檀木的框架被岁月磨出了温润的包浆。
扶手上还有前任主人长期摩挲留下的浅痕。
但他坐上去。
却让这把椅子焕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。
不再是道骨仙风的清寂。
而是一种君临天下的慵懒与掌控。
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。
节奏缓慢而稳定。
“笃、笃、笃。”
那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被放大。
带着奇特的回响。
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下面五个老头的心坎上。
关能、宗维侠、唐文亮、常敬之,还有另外一位长老。
五个人并排跪坐在下首的蒲团上。
姿势僵硬。
连衣袍的褶皱都不敢随意动弹。
大气都不敢喘。
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。
显示他们还活着。
刚才那一指断树的余威还在脑海里反复上演。
那轻描淡写的一戳。
那轰然倒地的古柏。
那粉碎的木屑。
混合着赵沐宸那一眼看穿他们五脏受损的本事。
这五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江湖。
此刻乖顺得像刚入门的小学徒。
甚至连呼吸都在刻意放轻。
生怕惹得座上那人不快。
赵敏站在赵沐宸身侧。
身子绷得笔直。
手里捧着一盏青瓷茶盏。
茶水是新沏的崆峒山野茶。
滚烫。
蒸腾的热气熏着她的指尖。
很快。
那娇嫩如葱白的指尖便微微发红。
传来一阵阵刺痛。
她却不敢松手。
甚至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。
她低着头。
眼神的余光却像最灵敏的探针。
扫过下面跪坐的五老。
扫过他们低垂的眼帘。
扫过他们紧抿的嘴唇。
扫过他们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。
心里涌起的。
是浓浓的鄙夷。
还有一丝深藏的无奈。
这就是中原武林所谓的名门正派。
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。
讲什么气节风骨。
可当真的大难临头。
当绝对的力量碾压过来。
他们跪得比谁都快。
卖自己也卖得比谁都彻底。
大元的铁骑还没真正踏平山门呢。
为了活命。
这就已经把自己卖了个干净。
“说说吧。”
赵沐宸的身子往后一靠。
舒服地陷进宽大的椅子里。
椅背上的雕花硌着他的背。
他却似乎很享受这种细微的不适。
“从这里去一线峡,你们打算走哪条道?”
他的声音不高。
甚至有些懒洋洋的。
但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。
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。
关能浑身一激灵。
赶紧往前挪了两步。
膝盖在粗糙的青砖地面上蹭出沙沙的声响。
他顾不上疼痛。
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地图。
双手高高举过头顶。
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。
“回禀教主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谦卑。
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。
“属下等刚才紧急商议了一下。”
“仔细权衡了利弊。”
“若走官道,固然平坦快捷。”
“但沿途必然会在多处碰上元军设下的关卡。”
“虽然以教主之神威,千军万马亦不足惧。”
“可我崆峒弟子人数众多。”
“其中不乏武功低微的年轻弟子和杂役。”
“一旦冲突起来,难免会有损伤。”
“拖延行程倒是小事。”
“折损了人手,耽误了教主的大事,属下等万死难赎。”
赵沐宸没接地图。
甚至连眼皮都没完全抬起来。
只是稍微抬了抬下巴。
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。
示意赵敏去拿。
赵敏咬了咬下唇。
一丝屈辱感涌上心头。
但她很快压下。
脸上恢复了那种近乎漠然的平静。
她莲步轻移。
走下那两级不高的台阶。
来到关能面前。
一把扯过那张羊皮地图。
动作算不上温柔。
甚至带着点发泄的意味。
关能的手还僵在半空。
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。
赵敏转身走回赵沐宸身边。
在他身侧站定。
素手展开地图。
举在他面前。
羊皮质地粗粝。
上面用炭笔和朱砂绘制着山川河流。
还有密密麻麻的标注。
赵沐宸瞥了一眼地图。
绘制得还算精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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