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息传入宫中,嬴稷当即决定,要亲眼看一看这“开疆拓土之利器”。为确保万无一失,神机坊提前三天便彻底封锁了那片位于岐山支脉的试验山谷,反复检查每一处细节。
这一日,天高云淡,秋风送爽。嬴稷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常服,并未乘坐銮驾,只带了萧皇后、秦昭以及少数绝对心腹重臣,在精锐黑冰台卫士的护卫下,轻车简从抵达山谷之外。
神机坊负责人公输轨与主要匠师早已跪迎在外,个个神色紧张,额头见汗。
尤其是石壮,虽然脸早已洗干净,但一想到要在陛下面前演示这脾气火爆的“新玩意儿”,手心就止不住地冒汗。
“平身。”嬴稷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山谷深处,“带路,朕要亲眼一观。”
“陛下!”公输轨连忙起身,却张开双臂,微微拦了一下,语气恭敬,“陛下万金之躯,此物威力非同小可,为保万全,请陛下、皇后娘娘、公主殿下及诸位大人,务必移步至观测高台!”
他指向远处山坡上临时搭建的一片木质围栏,说是高台,就是一个高点的平地,有个围栏,距离预定的爆破点足有两百步之遥。
太尉微微皱眉,觉得这老匠人未免太过谨慎,两百步?强弩之射程亦不过如此。嬴稷倒是没说什么,依言走上了高台。
众人站定,俯瞰下去,山谷中央那块需要数人合抱的巨砾清晰可见,旁边似乎放着几个陶罐模样的东西,有匠人正在最后忙碌。
公输轨在高台下,拿着一个简陋的铁皮卷筒,类似与喇叭,在秦昭给的天书中看到的图,制作出来之后效果意外的不错,
再次高声确认:“陛下!请诸位再退后些,紧靠栏杆!掩住双耳!”
秦昭乖巧地往后退了退,还拉了拉父皇的袖子。嬴稷瞥了一眼那遥远的巨石,依言微微后退半步,算是给了这老匠人天大的面子。
然而,公输轨似乎还不放心,他小跑着上了高台,对着嬴稷深深一揖,硬着头皮道:“陛下……老臣……老臣斗胆,观此地风力,为防万一,恳请陛下与娘娘、殿下,再……再退后十步!不,二十步!”
“噗嗤——” 秦昭忍不住笑出了声,她看着公输轨那副视死如归却又不得不坚持的模样,觉得有趣极了。
几位大臣也面露古怪,觉得这匠人未免小题大做。
嬴稷深深看了公输轨一眼,见他眼神里的恐惧与坚持不似作伪,终于点了点头,带着众人又向后挪了整整二十步,几乎退到了高台的最后缘。
公输轨这才如释重负地擦了下汗,跑下去指挥。
“燃信——!”
随着公输轨一声通过铁皮喇叭传来嘶哑的高喊,远处山谷中,一名匠人用火把点燃了引信,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般,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玩命狂奔,其速度之快,引得高台上的秦昭又掩嘴轻笑。
那引信冒着细小的火星,如同一条毒蛇,迅速窜向巨石旁的陶罐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目光死死锁定那山谷中央。
一秒,两秒……
突然!
“轰隆隆——!!!!”
一声绝非人间应有的、沉闷到极致的巨响,如同万千雷霆在同一瞬间于地底炸裂!整个高台猛地一晃,仿佛地龙翻身!肉眼可见的气浪以爆破点为中心,猛地向四周扩散,卷起漫天尘土草屑,如同一个无形的巨环横扫山谷!
那块巨大的岩石,在巨响传来的瞬间,并非缓缓碎裂,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巨掌狠狠拍中,猛地向上拱起,随即在漫天烟尘中四分五裂,化作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,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!
一些较大的石块甚至飞溅到了距离爆破点近百步远的地方,深深砸入地面!
浓烈的硝烟味顺着风势弥漫开来,刺鼻呛人。
高台之上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这远超想象的、纯粹的毁灭之力震慑住了!太尉手中的纸笔掉落在地,他张着嘴,喉结滚动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那位曾被打脸的老御史,此刻脸色煞白,死死抓着栏杆,方才那地动山摇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。
嬴稷负在身后的手,不自觉地握成了拳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深邃的眼眸中,倒映着山谷中尚未散尽的烟尘,以及那片已然化为废墟的巨砾原址。
这威力,何止是开山裂石!若是用在攻城拔寨之上……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六国那些号称固若金汤的城池,在这“雷霆”之下土崩瓦解的景象!
萧皇后亦是凤目圆睁,下意识地伸手将秦昭揽得更紧了些。
而秦昭,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但亲身体验这天地变色的轰鸣与震动,小脸还是微微发白,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,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望着那毁灭的场景,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。
她终于明白,为什么公输轨要让他们一退再退!这根本不是凡人应有的力量!
烟尘渐渐散去,山谷中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浅坑和遍地的碎石,证明着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。
公输轨连滚带爬地跑上高台,再次跪倒,声音依旧带着颤抖,却是无比的兴奋与自豪:“陛下!神机坊……幸不辱命!此……此即火药之威!”
嬴稷缓缓松开握紧的拳,长长地、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。他上前一步,亲手扶起公输轨,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激动又惶恐的匠人,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:
“善!大善!”
“此非工匠之力,实乃天佑大秦!”
“传朕旨意:神机坊所有参与人等,重重有赏!公输轨,擢升将作大匠,总领神机坊!”
“自即日起,此物定名为—— ‘神机火雷’!”
“加紧研制,朕要尽快看到,它能为我大秦锐士,开辟何等坦途!”
回程的路上,嬴稷沉默良久,忽然对身旁的秦昭低声道:“昭儿,你那位姚先生……所赠之物,一次比一次,更令朕……惊喜。”
他的语气复杂,带着赞赏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对那种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。
秦昭依偎在母后身边,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烟尘缭绕的山谷,心中默默道:“姚哥,你听到了吗?你给的‘钥匙’,真的打开了……一扇不得了的大门呢。”
“我也仿佛看到了一扇大门在我,在大秦面前展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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