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远志跟着老村长走进祠堂时,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味。青砖铺就的地面已经被村民们匆匆打扫过,但角落里还堆着来不及收起的祖宗牌位。几个妇人正忙着在神龛前铺干草,见他们进来,慌忙用围裙擦了擦手退到一旁。
委屈军爷们了。老村长用拐杖指了指房梁,这祠堂是全村最结实的屋子,就是...他瞥了眼供桌上的灵位,欲言又止。
萧远志会意,转身对正在安置伤员的赵二虎说:传令下去,任何人不得触碰祠堂内物品,违者军法处置!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回音,房梁上几只受惊的麻雀扑棱棱飞了出去。
祠堂外突然传来喧哗。萧远志快步走到院中,看见炊事班长老周正和几个村民推让着什么。走近才看清,村民们捧着半筐红薯干和玉米面,老周却死活不肯接。
团座!您给劝劝。老周急得直搓手,老乡非要给吃的,可咱们不是有纪律...
抱着玉米面口袋的老大娘说道:军爷们打东洋鬼子受了伤,总不能饿着肚子啊!她粗糙的手死死攥着口袋,指节泛着青白之色。
萧远志喉头发紧。他注意到老大娘膝盖处的补丁又磨破了,露出里面冻得发紫的皮肤。这时祠堂里传来伤员压抑的呻吟,他咬了咬牙:老周,按市价给钱。
老村长闻言连连摆手:使不得!这...
老丈,萧远志按住老人颤抖的手,我们不是土匪。他从内袋掏出大洋塞进老人手里,烦请分给乡亲们。
暮色渐深,祠堂里点起了松明。萧远志蹲在重伤员身边帮忙换药时,听见门口传来窸窣响动。抬头看见二娃和几个孩子扒着门框,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战士们腰间的刺刀。
想看?萧远志解下刺刀递过去。孩子们却像受惊的麻雀般散开,只有二娃壮着胆子往前蹭了半步。
小鬼,过来。赵二虎从兜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,尝尝这个。
二娃接过饼干嗅了嗅,突然转身跑出门去。不多时,他搀着个跛脚老汉回来,小心翼翼地把饼干掰成两半:爷爷您吃。
老汉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,颤巍巍地把饼干推回二娃手里:娃儿吃,爷爷不饿。
萧远志注意到老汉右腿不自然地弯曲着,裤管空荡荡地随风摆动。他蹲下身,轻声问道:老伯,您这腿...
老汉摆摆手,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:上个月被那些兵痞打的,我老了不中用...……
祠堂里突然安静下来,只有松明燃烧的噼啪声。伤员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,眼中燃起愤怒的火光。
二娃突然扑到萧远志跟前,脏兮兮的小手拽住他的衣角:军爷,你们能打跑鬼子吗?我娘...我娘被他们抓走了...孩子的眼泪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刺眼。
萧远志喉结滚动,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二娃脸上的泪水。他正要开口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报告团座!一个满身尘土的通讯兵冲进祠堂,一个中队的小鬼子和三百多二狗子到了十三里铺,正在烧杀抢掠!
我也要去!
赵二虎皱眉:胡闹!这是去打仗,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!
二娃倔强地挺起瘦弱的胸膛:我知道去十三里铺的近路!走大路要绕老鹰崖,我带你们走山背,能省一个时辰!他指着地图上一处没有标记的山坳,这里有条放羊道,只有我们村里娃儿知道。
祠堂里的军官们面面相觑。萧远志蹲下身,平视着二娃: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吗?
杀鬼子!二娃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,他们抓走了我娘!我亲眼看见...看见...孩子的嘴唇颤抖着,却再也说不下去,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仇恨。
赵二虎心头一震。他想起自己十二岁时,父亲被地主逼死的那个雪夜。那种恨,他太熟悉了。
团座,这太危险了。赵二虎低声说,枪子儿可不长眼...
萧远志没有立即回答。他望向祠堂角落——二娃的爷爷,那个跛脚老汉正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来,浑浊的眼里含着泪:军爷...让娃儿去吧。我们史家寨...总得有人去报仇...
我带他。赵二虎突然说,我亲自看着他。
萧远志沉默片刻,终于点头:给他找件小号军装,再带些干粮。他揉了揉二娃乱糟糟的头发,记住,到了地方就好好躲着,这是命令。
二娃用力点头,眼中的火焰更盛了。
出发时,二娃换上了改小的军装,腰间别着一把木制玩具手枪——那是他爹给他削的。队伍里的战士们轮流摸他的头,往他口袋里塞压缩饼干和糖果,仿佛这样就能抵消即将带他奔赴战场的罪恶感。
部队离开了史家寨。二娃走在赵二虎身边,瘦小的身影几乎被行军包完全遮住,脚步却异常坚定。
前面岔路口往左,二娃指着山路说道,右边看着平,但是那里有片沼泽。
赵二虎惊讶于这孩子对地形的熟悉。二娃带的路确实隐蔽,有时是荆棘丛生的小路,有时干脆从溪流中蹚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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