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月悬空,猩红的光晕透过稀薄的云层,为整片命名坟冢镀上了一层不祥的薄膜。
大地在颤抖,不是剧烈的摇晃,而是一种源自地脉深处的、沉闷而规律的共鸣,仿佛沉睡的巨兽正在翻身,每一块墓碑都随之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言辙的身影在碑林阴影中一闪而过,他单膝跪地,双手结成一个繁复的印记。
一条由无数细微光点汇聚而成的锁链从他胸口浮现,这便是“共信之链”,连接着每一个信奉【织者】之名的人的信念之力。
然而此刻,他要做的是背叛这份信赖。
“剥离。”他低喝一声,声音被风吹散。
那条光链剧烈震颤,链上的光点开始急剧黯淡。
他头顶之上,一个由金色丝线编织而成的词条【织者】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扯断、拆解。
剧痛如潮水般涌上大脑,那是与无数信念割裂的痛苦,仿佛灵魂被活生生撕下一块。
光芒散尽,【织者】词条彻底消失,取而代-之的,是一片代表着“无名”的虚无。
他成了一个“失名者”。
几乎在同时,地脉的震动达到顶峰。
远处的巨大灰碑猛然亮起,碑身上无数脉络如同活过来的血管,向四面八方延伸出无数道幽魂般的铁链。
这些铁链精准地套向那些游荡在坟冢中的魂灵,将他们强行拖向灰碑。
言辙踉跄着站起,强忍着剥离词条后的虚弱感,主动迎上了一条锁链。
冰冷的触感缠绕上他的脚踝,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传来,将他拉入了那支庞大而绝望的游魂队伍。
他的视野,并非凡人所见。
在【显影】的加持下,他能看见常人无法洞悉的本源。
此刻,他眼中所见的景象,宛如一场对存在本身的公开处刑。
被铁链拖行的每一个魂灵,头顶都曾有过属于自己的、独特的词条。
一个面容枯槁的画家,魂体被铁链勒得几乎透明,他头顶的【以血为墨】正被灰碑脉络一寸寸抽走,那些曾赋予他创作激情的色彩,正变成碑上冰冷的灰色刻痕。
一个肌肉虬结的焊工,曾以【焊花是诗】为傲,此刻他的魂灵在拖行中迸溅出最后的火星,诗意被消磨殆尽,只剩下秩序的铁锈。
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,是城中最有名的修表匠,他的词条【快一秒也叫活着】曾是对时间的极致追求,如今却被定义为“扰乱标准时序”,正被无情地抹去。
他们都是“非常规命名者”,是这套僵化秩序眼中的“乱序之源”。
他们的才华、他们的热爱、他们的偏执,都成了必须被清除的罪证。
队伍的尽头,坟冢的最深处,一座由无数残破石碑堆砌而成的“正名长城”残阵前,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着。
那便是碑首。
他身披石质长袍,看不清面容,手中握着一根权杖,杖身流淌着微光,仔细看去,竟是由百万个黯淡的名字熔铸而成,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被“修正”的灵魂。
他的目光,穿透了层层魂灵,凝视着被缚于阵法中央最高石碑上的苏沁。
她的手脚被碑文所化的锁链紧紧捆绑,美丽的舞裙早已破碎,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倔强如火。
“她跳的不是舞步,是反骨。”碑首的声音低沉而宏大,仿佛是万千石碑在同时发声,“反骨者,当为碑心。以其不驯之魂,铸就新序之基。”
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权杖,指向苏沁。
“本源归碑!”
仪式启动的瞬间,整个残阵轰然作响。
苏沁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,无数细小的符文从她体内剥离,飞向中央石碑。
她的意识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强行拉扯,坠入一条名为“历史既定”的时光回廊。
在那里,她看见了无数舞者被折断双腿,看见了无数画笔被焚烧,看见了所有“出格”的灵魂都被磨平棱角,最终化为长城上的一块砖石。
她正在被铸为新一代的碑首,她的自由意志,即将成为维持这座坟冢秩序的永恒囚徒。
就在此刻,碑林边缘的阴影中,言辙动了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石板,通体灰白,没有任何刻痕。
这是老凿在分别时赠予他的“未刻之碑”,因从未被赋予名字,故不入这碑阵的感知体系。
他借着石碑的遮蔽,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残阵边缘。
他伸出左臂,手臂上,一道狰狞的碑文刺青如同活物般蠕动着。
他将刺青狠狠按在一卷被无数魂灵锁链压着的残卷之上。
“词条回溯!”
碑纹光芒大作,一股磅礴的信息流瞬间冲入他的脑海。
他看到了,看到了百年前的那个血色之夜。
古老的祭坛上,“舞灾镇压令”的缔结仪式正在举行。
他将这股信息流尽数注入手中的“未刻之碑”。
石碑表面光影流转,竟如投影仪般,将百年前的影像投射在了残阵上方的虚空中!
影像清晰无比——身穿祭司袍的老者,手持契约,在万众瞩目下,用一把黑曜石匕首划开了自己的喉咙,以生命为代价,与碑灵缔结了镇压所有舞者的契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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