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六的清晨,雪花还在窗外飘飘洒洒,我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将那本《农事二十四节要》上册交到苏禾手中。
快,立刻誊抄一百份,分送到各县农官手里。我哈着白气说,记得用最便宜的竹纸,咱们现在可穷得很呢!
苏禾郑重地接过书册,眼睛亮晶晶的:主上放心,我这就去办!
炭盆里的火苗明明灭灭,映着窗外纷飞的雪片,也映着我袖中那张已经泛黄的草图——这张纸上承载过三次失败,如今终于化作一部可以传之后世的手册。
想起这一路的艰辛,我忍不住叹了口气。谁能想到,这一切竟然始于那个暴雪封门的深夜……
那晚的咸阳宫灯火通明,始皇帝坐在王座上,脸色比殿外的风雪还要冷峻。殿内百官噤若寒蝉,空气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
北方七日暴雪,冻死耕牛三千多头,燕代之地,犁根本下不了土!内史尖利的声音划破死寂,农官飞骑传讯,若是春播再耽误,今年秋粮恐怕要减产六成!
六成!
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我在现代社会见过粮食危机的研究报告,但亲身面对这种可能饿死人的现实,还是让我浑身发冷。
始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:可有对策?
大臣们交头接耳,提出的无非是开仓放粮、减免赋税的老办法。我在心里直摇头:这些法子只能解一时之急,救不了春播啊!土地都冻得硬邦邦的,种子下不去,说什么都是白搭。
我的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蜷缩,触到了一张粗糙的纸页。那是前几日闲着无聊时,凭着记忆画的简易育苗暖棚草图。
前世在农科院实验室的日子忽然浮现在眼前:那时候我们用聚乙烯薄膜控温育苗,效果特别好。可现在这个时代,别说塑料了,连玻璃都没有!木炭又贵得要命,普通百姓哪烧得起火来给田地取暖?
我闭上眼睛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脑子里飞快地筛选着这个时代可能存在的一切替代品。
烛火?太贵了。
兽皮?不透光。
丝绸?等等!
我猛地想起檀妪曾经在我耳边絮叨过的话——她是楚地老药工出身,早年跟着商队走岭南,学了一手药材养护的秘技。南方湿热,贵重药材既要避潮又要透光,只能用。
蜂蜡融化了,均匀地涂在细绢上,干了以后透亮得很,还不透风!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如果用韧性好的竹子做骨架,涂满蜂蜡的丝绢做棚膜,再在棚子下面挖灶坑,用陶管引导热气循环……是不是就能在这冰天雪地的秦朝,造出一方温暖如春的小天地?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就再也压不下去了。
臣,有办法。我走出队列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。
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,怀疑、惊讶,还有几分藏不住的轻蔑。
始皇帝抬眼看我,眼神深邃:
臣想建地火房,在寒冬里培育春天的秧苗。我把袖中的草图取出来,呈递上去。
第二天天还没亮,我就带着卫队直奔少府的工坊。我要找的人叫公输离,一个名字里带着机关术荣耀姓氏的少年。听说他因为改进了沿用百年的龙骨水车,被守旧的匠人们视为异端,赶到这个偏僻的角落打杂。
我在一堆废弃的齿轮和木料中找到了他。少年浑身油污,眼睛却亮得惊人。
我没有废话,直接把修改过的草图推到他面前:你能用竹子,造出一间不会被风雪压塌的屋子吗?
他起初一脸不屑,可当目光落在图纸上那些奇特的榫卯结构和拱形支撑上时,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。
他盯着图纸看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,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,最后汇成了一片燃烧的星海。
可以!他抬起头,声音里压抑不住的兴奋,只要君上能给我十根三年生的毛竹、三匹上好的细绢,还有……百斤蜂蜡!
七天之后,咸阳南郊,一座前所未见的建筑拔地而起。
公输离没有让我失望,他用交错的竹榫搭建出坚固又轻盈的拱形穹顶,覆上两层由檀妪亲自监工制作的蜡绢。阳光透过蜡黄的棚膜洒下来,温暖的光晕仿佛把整个春天都揉碎了铺满这个空间。
棚子地下,蜿蜒的陶管像巨蛇潜伏,连接着外面的灶坑。只用最便宜的碎柴,就能让棚内温暖如春。
走进棚内,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,夹杂着微焦的柴火味。脚下是松软的沃土,指尖拂过嫩叶时能感受到生命的柔韧与清凉。
我脱下厚重的裘衣,感受着暖气裹挟着水汽轻轻拍打脸颊,舒服得让我差点哼出声来。这感觉,就像现代社会的温室大棚,虽然简陋,却让我莫名想哭。
我亲自把一小袋从越地快马加鞭送来的早稻种子,小心翼翼地播撒进松软的泥土里。每一粒种子落下,都像一颗希望埋进寂静的黑暗。
消息传得飞快。
第五天,当第一抹新绿破土而出时,连丞相李斯都亲自赶来查看。他俯下身,用指尖轻轻抚摸嫩绿的稻叶,好久才长叹一声:这东西要是真能成,大秦还怕什么天寒地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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