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181年,光和四年夏七月十六,卯时初刻。
天刚蒙蒙亮,一层薄薄的灰蓝色雾气还恋恋不舍地缠绕在王家村的茅檐草舍之间。村口晒谷场上,却已是一片肃杀。
深褐色的皮札甲在晨光熹微中泛着冷硬的光泽。王康、王祢、王固、李敢、高顺等什长、伍长以及挑选出的三十名最精悍的刀牌手和长矛手,已披挂整齐,默默列队。经过一夜休整,疲惫仍在,但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和破釜沉舟的决心,却比昨日更加炽烈。他们手中紧握的兵器——蒙皮木盾、环首刀、长矛——刃口在微寒的晨风里闪着幽光。
队伍最前方,典韦如同一尊铁铸的凶神。他只随意套了件从缴获皮甲里翻出的、勉强能裹住他雄壮上身的旧皮坎肩,下身仍是那条破旧裤子,精赤着两条布满伤疤和虬结肌肉的古铜色臂膀。那对短柄铁戟被他随意地扛在肩上,冰冷的戟刃贴着肩头皮肤,仿佛与他融为一体。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,铜铃大眼扫过眼前这群沉默的少年兵,咧了咧嘴:“磨蹭个屁?走啊!老子等着拆骨头呢!”
王康深吸一口带着凉意和草木清香的空气,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与昨夜牺牲带来的沉痛。他目光如电,扫过每一张年轻却坚毅的脸:“都听清楚了!黑瞎子沟,野狼坳!是这伙杂碎的老巢!昨夜逃回去的丧家之犬,加上里面的老弱病残,最多不过百人,群龙无首,已是惊弓之鸟!”
“但!”他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金石之音,“寨子依山而建,只有一条窄路!大意不得!赵平!”
“在!”赵平立刻应声。他带着十名弓手,并未披重甲,只穿了厚布垫肩和护胸,背负箭壶,腰悬环首刀,动作轻便。
“你带弓手什,先行一步,埋伏在坳口两侧陡坡上!等我们正面吸引住贼人注意,听我号箭为令,给我狠狠射!压制寨墙上的贼人,掩护破门!”
“是!”赵平领命,带着弓手如狸猫般,悄无声息地率先没入村外通往北山的薄雾中。
“其余人,跟我走!典韦大哥打头!”王康重矛一顿地,“脚步放轻!不许喧哗!靠近坳口,听我号令再冲锋!今日一战,要快!要狠!要斩草除根!给死去的兄弟报仇,给活着的兄弟,挣个太平!”
“报仇!太平!”低沉的吼声压抑着喷薄的力量,在队列中响起。
“出发!”王康大手一挥。
一行人如同沉默的猎豹,在典韦那铁塔般的身影引领下,迅速离开王家村,沿着昨日山贼溃逃和王栓探查出的路径,扎进了被晨雾笼罩的莽莽山林。王栓和两个熟悉山路的少年作为向导,在最前方引路。
山路崎岖,露水打湿了皮甲和裤腿,冰凉沉重。但无人抱怨,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皮甲部件偶尔摩擦发出的“哗啦”声在林间回荡。典韦走在最前,步伐看似沉重随意,落地却极轻,庞大的身躯在林间穿行竟显得异常灵活,仿佛一头真正的山林之王在巡视领地。他肩上那对铁戟,偶尔磕碰到低垂的树枝,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成了这片死寂山林中唯一的、令人心悸的韵律。
约莫一个时辰后,前方的雾气似乎更浓了,光线也愈发昏暗。王栓猫着腰跑回来,压低声音:“康哥,到了!前面就是黑瞎子沟!野狼坳就在沟的最深处!赵平哥他们应该已经就位了!”
王康立刻抬手,队伍瞬间停下,原地蹲伏隐蔽。他示意王栓带路,自己带着王祢、高顺、典韦,小心翼翼地摸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,拨开枝叶向前望去。
只见前方是一个幽深的山坳入口,两侧是陡峭的、长满荆棘灌木的土石坡。一条仅容两三人并行的狭窄土路,如同毒蛇般蜿蜒着通向坳内深处。就在坳口往里约五十步的地方,一道用粗大原木捆绑扎成的简陋寨墙赫然矗立,横亘在窄路上!寨墙约莫一丈高,顶上用削尖的木桩做了简单的女墙。墙上影影绰绰能看到几个探头探脑、神情紧张的山贼身影,手里拿着弓箭和削尖的木矛,正警惕地向外张望。寨门也是粗木捆扎,看起来颇为厚实。
坳内深处,隐约可见一些依着山壁搭建的破烂窝棚,几缕微弱的炊烟升起,更添几分破败和紧张的气氛。整个野狼坳,果然如俘虏所供,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。
“妈的,真跟个王八壳子似的缩在里面!”王固压低声音骂道,看着那寨墙和上面晃动的贼影,眼里直冒火。
王康仔细观察着地形和寨墙上的防御。贼人数量不多,但占据了地利。强攻寨门,狭窄的道路会让队伍施展不开,必然暴露在寨墙上弓箭的射程内,损失不会小。
“康哥,怎么打?”王祢看向王康,眼神沉稳。
王康的目光转向身边抱着铁戟、一脸不耐烦的典韦,嘴角勾起一丝冷厉的弧度:“硬壳子?那就砸碎它!典韦大哥!”
典韦牛眼一瞪:“嗯?要动手了?”
“麻烦大哥,给那扇破门打个招呼!”王康指着寨门,“动静越大越好!把里面缩头乌龟的魂儿给我震出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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