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班主那扭曲执念核心的崩碎,如同抽走了维系这方诡异空间的最后基石。鬼戏班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百年怨气,失去了源头,开始如同退潮般顺着地面沟壑迅速消散,空气中阴森的压迫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。那些得到解脱的亡魂所化的莹白光点,如同逆飞的流星雨,拖着细碎的光尾升腾、飘散,将原本昏暗压抑的戏院映照得透亮了几分,最终在虚空化作星屑般的微芒,归于虚无,只留下一片尘埃落定后的空灵与寂静。
舞台之上,杨云升与小月红的魂魄在深深一揖后,相视而笑。那笑容洗净了百年风霜与刻骨痛苦,只剩下劫后重逢的纯粹喜悦与尘埃落定的安宁,眼角眉梢都漾着释然的柔光。他们的身影化作交融缠绕的青白光点,如同夜空中最绚烂却最短暂的并蒂花火,温暖的光柱冲天而起,穿透了戏院破损的穹顶,仿佛贯穿了虚实两界,最终彻底消融在众人视野的尽头,也消融了这段纠缠百年、爱恨交织的梨园悲歌。
魂归天地,再无束缚。
随着核心怨念的消散和主要亡魂的超度,整个鬼戏班空间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,如同老旧木船在风浪中解体前的悲鸣,开始了彻底的崩塌与转换。那些色彩斑斓却早已陈旧发霉的戏服,如同被风化的沙雕,在无形的力量撕扯下迅速褪色、碎裂成纷飞的灰絮,飘散在空气中;悬挂的暗红幕布化作褴褛的布条,簌簌垂落,扬起满室尘埃;斑驳的铜镜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镜面裂开无数蛛网状纹路,最后彻底崩碎,再也映不出任何景象;后台那些摆放头饰的镜台、雕花衣箱,如同经历了千百年时光的加速腐蚀,木料迅速朽烂发黑,金属搭扣锈蚀断裂,纷纷坍塌瓦解,露出里面早已腐烂的戏服碎片与断裂的珠钗。
不过短短十数息之间,周遭那精心维持(或者说扭曲维持)的戏班景象便已荡然无存,显露出其真实的面目——一个不知废弃了多久、早已被时光遗忘的破败戏院。残垣断壁间蛛网密布,蛛丝上黏着厚厚的灰尘与虫尸,地面上积着没过脚踝的浮尘,一脚踩下便扬起呛人的灰雾;空气中弥漫着纯粹的、属于废墟的陈腐气味,混合着木料朽烂的霉味与尘土的干燥气息,之前那混合了胭脂香、木料味与亡魂腐臭的诡异气息已然无踪。头顶上方,甚至能透过破损的屋顶与断裂的梁木,看到一片灰蒙蒙的、缺乏生气的天空(或许是安全区的模拟景象),几缕惨淡的光线从破洞处斜射而入,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一切喧嚣、一切悲欢、一切光怪陆离,都随着那曲《游园惊梦》的终了,彻底落幕。
“结……结束了?”小林瘫坐在地上,背靠着同样脱力的小美,沾满灰尘的手无意识地揉着胳膊上被恶鬼抓出的伤痕,环顾着这迅速“褪色”成普通废墟的环境,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与劫后余生的颤音。他身上那些被鬼师父教训、被恶鬼抓挠的伤痕依旧隐隐作痛,衣衫也被撕扯得破烂不堪,沾满了尘土与暗色的污渍,但精神上的重压已然消失,只剩下浑身脱力的疲惫。
“结束了。”小美靠着他的肩膀,虽然脸色苍白如纸,气息虚弱得几乎喘不过气,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、如同雨后初霁般的明亮笑容,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。她手中的【净化结晶】光芒已然收敛,从之前的璀璨金辉变得温润内敛,如同一块蕴含暖意的暖玉,“他们……真的走了,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了,再也不用被禁锢在这里了。”
谢临川站在原地,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,那口气息中仿佛带着积攒已久的阴寒,在空气中化作一团短暂的白雾。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,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,骨节发出轻微的“咔咔”声。他环视这片真正的废墟,眼神复杂难明。作为特工,他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的险境,但如此诡异、如此直指人心执念的副本,还是第一次。他看向身旁的虞千秋,她依旧站得笔直,如同寒风中劲挺的修竹,月白色的衣裙在废墟的微风中轻轻拂动,裙摆沾染了些许尘土,却丝毫不减其清冷气质,侧脸平静无波,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、决定胜负的“戏中戏”于她而言,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寻常事。
“终于……”小林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整个人几乎要瘫进厚厚的灰尘里,四肢张开呈“大”字形,喃喃道,“终于……不用再学唱戏了……我这破锣嗓子,唱得比哭还难听,可算是解放了……”他这话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苦中作乐的诙谐,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,也冲淡了几分凝重的氛围。
虞千秋闻言,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眸光流转间并无波澜,并未多言。她目光微垂,落在了自己的指尖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演绎杜丽娘时,那缠绵情意与绝绝道韵交织的微妙触感,指尖仿佛还萦绕着水袖翻飞时的轻扬。小月红那百年记忆融入识海带来的、不属于她的澎湃情感余波尚未完全散去,心底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怅惘。识海中,轮回珠静静悬浮,清辉平和温润,仿佛也经历了一场净化洗礼,光芒愈发纯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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