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清晨的阳光刚刚刺破云层,为这座略显陈旧的城市镀上一层金边。
市中心的红旗广场,这个平日里只有老人晨练、孩童嬉闹的地方,今天却破天荒地,挤满了黑压压的人潮。人山人海,比过年赶庙会还要热闹。
只是,这热闹里,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。
空气中没有节日的喜庆,反而弥漫着一种交头接耳、窃窃私语的嘲弄与期待。九成以上的人,都不是来看什么新奇的“时装秀”的,他们是来看笑话的。
“听说了吗?就是那个卫红厂的小厂长,被人把路子都堵死了,脑子受刺激,疯了!”
“可不是嘛!要在广场上搞什么‘时装秀’,我活了四十多年,头一回听说把衣服当猴戏耍的!”
“等着瞧吧,今天他这人可就丢大发了!”
人群的最前方,位置最好的一处,前进服装厂厂长刘长河和他最忠实的走狗黑豹,正带着一群歪歪扭扭、流里流气的地痞,双手抱在胸前,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、残忍的讥笑。
“刘哥,你看这阵仗,全城的人都来了吧?”黑豹吐了一口瓜子皮,用下巴指了指广场中央那个用木板临时搭建的、显得无比简陋寒酸的“T台”,“我倒要看看,那小子今天打算怎么从这台上,跳下去摔死!”
刘长河冷笑一声,眯缝的眼睛里满是稳操胜券的得意:“死?太便宜他了!我要他当着全城人的面,声名扫地,成为所有人嘴里的笑柄!我要他以后在这城里,连头都抬不起来!”
而在人群的另一侧,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王秀莲正拉着不情不愿的林晚晴,挤在一个有利的位置。她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蓝布褂子,手里还捏着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,表情肃穆,仿佛不是来看热闹,而是来现场取证、记录罪行的纪检干部。
“晚晴,你今天可得看清楚了!”她压低了声音,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兴奋,“妈就要让你亲眼看看,你护着的那个男人,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作成一个天大的笑话的!等会儿他要是敢搞什么伤风败俗的表演,我第一个冲上去揭发他!”
林晚晴看着母亲那副“正义凛然”的模样,又看了看周围人群脸上那几乎如出一辙的、看好戏的表情,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。她望向那个孤零零的木台,手心里已经满是紧张的汗水。
她不知道杜建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,但她能感觉到,今天,这里就是他的刑场。要么,他被这些嘲讽的口水活活淹死;要么,他浴火重生。
上午十点整。
就在广场上的议论声和嘲笑声达到顶峰时——
“滋啦——”
几只被架在木杆上的大功率喇叭,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。喧闹的广场,瞬间为之一静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简陋的木台。
下一秒。
“等~你~说~爱~我~”
一阵强劲、动感、充满了陌生又致命诱惑的音乐,如同平地惊雷,从那几只大喇叭里轰然炸响!
是张国荣的《Monica》!
这首在八十年代的内地,只有通过特殊渠道才能听到的港风迪斯科舞曲,那强烈的鼓点,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贝斯线,那主唱慵懒又带着一丝挑逗的唱腔,像一只无形的大手,瞬间攥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!
这是什么音乐?
没人听过!但每个人的身体,都在那一瞬间,被这股强烈的节奏所俘虏!广场上所有的嘈杂、所有的议论、所有的嘲笑,都在这石破天惊的音乐面前,戛然而止。人们瞪大了眼睛,张着嘴,仿佛被施了定身法,一脸的错愕与茫然。
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和强劲的音乐声中,那个简陋的木台上,杜建邦的身影出现了。
他没有穿什么奇装异服,依旧是一件最普通的白衬衫,一条深蓝色的喇叭裤。他只是平静地走到台前,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,拿起了一个铁皮话筒。
“欢迎大家,来到卫红服装厂,第一届‘未来潮流’发布会。”
他的声音,通过大喇叭,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。没有过多的废话,他只是淡淡一笑,对着后台的方向,打了一个响指。
音乐声,骤然推向高潮!
在万众瞩目之下,后台的幕布被掀开。三男三女,六个年轻的工人,迈着略显僵硬和羞涩的步伐,走上了T台。
他们都是厂里最普通的年轻人,昨天还在流水线上拧着螺丝、踩着缝纫机。他们身上穿着的,也只是最简单的、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,和他们亲手做出来的喇叭裤。
一开始,面对台下成千上万双眼睛,他们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,脚步也有些凌乱。
“切,就这啊?”人群中,有人不屑地撇了撇嘴。
刘长河和黑豹更是笑得前仰后合:“哈哈哈,这是干嘛?赶集呢?”
然而,就在这时,台上的杜建邦,对着他们,做了一个用力的、鼓励的口型:“走起来!跟着节奏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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