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停了不到两个时辰,营中粮仓的门又被重新封死。李文站在帐口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那片花瓣,边缘的银纹还在微微发烫,像一块刚从火堆里捡出的炭。
他没进帐,也没说话,只是望着远处被雪压塌的炊烟棚。那里原本是每日开饭的地方,现在只剩下几根歪斜的木架,底下积着厚厚的雪堆。
一名副将快步走来,声音压得很低:“大人,各队口粮已按新令配发,今日只放一顿,明日看情况再定。”
李文点头,目光没动。
“商道那边……还是不通。”副将顿了顿,“三支运粮队全卡在鹰嘴岭外,雪崩埋了两处隘口,短时间清不开。”
李文终于转过头:“粮仓实数多少?”
“八百斤粟米,三百斤干饼,够撑三日。”
副将说完,低头退后半步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——三日之后,若无补给,军心必乱。
李文抬脚进了主帐。
帐内已经有人在等。李守诚坐在下首,背脊挺直,手里捧着一卷旧册子,指尖沾了些灰。对面站着个穿皮袄的中年汉子,脸被风沙刮得发红,腰间挂着一把铜铃铛,是商队首领惯用的信物。
“你来了。”李守诚抬头,声音平稳,但眼底泛着青黑。
李文没应声,在上位坐下。
商队首领连忙拱手:“李大人,不是我不尽力。这回真没法子了,鹰嘴岭断了,南线沙暴连起三天,北面又有马贼出没,我手下六个老伙计前天回来,只剩三个活着。粮道……走不通。”
李文看着他:“你们常走龟兹旧道,有没有别的路?”
“旧道也封了。”商人摇头,“而且就算能走,龟兹东郊那片废仓早被沙匪占了。上个月楼兰来的两队人,进去就没出来。”
李文沉默片刻。
李守诚合上册子,缓缓开口:“三百里外,确有一座龟兹王室地窖。”
商人立刻打断:“那是二十年前的事!地窖早塌了,就算有粮也是霉烂的,再说……里面还有机关,当年守仓兵设的陷坑,活人进去都难回头。”
“地窖深埋三十丈,四壁用石英岩砌成,防潮防火。”李守诚没理他,继续说,“龟兹亡国时,仓官自焚前传讯族人,说存粮未动,只封了入口。若雪未灌入,粮食或可保全。”
商人冷笑:“您说得轻巧。谁去?谁带兵?沙匪见人就杀,连尸体都不留。”
帐内一时安静。
李文盯着案上的地图,手指慢慢移到龟兹旧址的位置。那里画了个红圈,边上标注着“禁入”。
“有办法让沙匪让道吗?”他问。
商人摊手:“拿钱?他们不缺粮。派兵?得死一半人才能冲进去。除非……”他顿了顿,忽然瞥向李守诚,“除非有赤奴少主的信物。”
李守诚没动。
李文看向他。
老人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块铜牌,放在案上。青铜质地,正面刻着“赤奴”二字,背面是狼首图腾,边缘有些磨损,但纹路清晰。
商人瞳孔一缩,伸手想碰又不敢,最后只喃喃道:“真是这个……他们真认这个?”
“认。”李守诚声音低沉,“十年前乌孙叛乱,赤奴凭此牌调通七部联军。只要还在西境,没人敢不敬这块牌子。”
李文拿起铜牌,入手微凉。他记得赤奴肩上的伤还没好,昨夜还咳过血。但这块牌,确实是赤奴交给他的,说是“有急事可代我行事”。
“派人去取。”李文把铜牌递还给李守诚,“轻骑十人,带足工具,天黑前出发。”
商人急了:“就这么点人?还不够填沙匪的肚子!”
“人多反而惹疑。”李文站起身,“带牌者不持兵器,只说借道取粮,以运朝名义承诺事后补偿。若他们识相,自然让路;若不识相……”他看了眼李守诚,“那就说明,他们不想要西境的太平了。”
李守诚接过铜牌,轻轻吹去表面一层浮尘:“我让老陈带队,他走过十七趟西域线,懂分寸。”
“好。”李文点头,“我在营中等消息。”
风又起了。
这一夜,雪没再落,但气温更低。李文没睡,在帐中来回踱步。每隔一刻钟就有传令兵进来报一次风向和路况。到三更时,外面脚步声突然密集起来。
他掀帘而出。
副将迎上来,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意:“回来了!粮队回来了!”
李文快步走向营门。
一支小队正从风雪中走出,人人裹着厚毡,背后背着麻袋。最前面的是老陈,手里高举着那块铜牌,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皮甲的汉子,扛着几袋沉甸甸的粮食。
“大人!”老陈一见到李文就喊,“粮仓还在!地窖完整,粮食虽有些受潮,但大半能吃!我们清点过,麦粟加杂粮共八万三千斤!”
人群爆发出一阵低吼。
李文没笑,只问:“沙匪呢?”
“头目亲自出来的。”老陈喘着气,“看到铜牌当场跪了,说不知是少主故交,冒犯天威,还主动派了人帮我们搬粮,说以后这条道任我们通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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