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定国被几名亲兵小心翼翼地抬下去时,他身上淌下的血水,在书房门口那冰冷砖石的缝隙间,蜿蜒出数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痕迹,旋即被严寒冻结,如同大地永不愈合的伤疤。
张世杰的目光在那冰线上停留了不足一息。他甚至来不及去探视这位刚刚经历血战、生死未卜的骁将最后一眼,一种更加迫在眉睫、来自地底的威胁,便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上了他的心脏。
“沙沙……窸窸窣窣……”
一种极其细微,却又无处不在的、令人牙酸的声响,开始从开封城外的冻土之下,隐隐约约地传来。起初混杂在寒风的呼啸和城内零星的哭喊中,并不明显。但随着时间推移,那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,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密集,如同无数只巨大的地鼠,正不知疲倦地啃噬着这座孤城的地基!
城头上,原本就因饥饿、瘟疫和连日苦战而疲惫不堪的守军,被这来自脚下的诡异声响搅得心神不宁,恐慌如同水渍般无声蔓延。
“是地道!闯贼在挖地道!”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工匠,原本正在修补破损的垛口,听到这声音,脸色骤变,如同听到了索命的魔音。他猛地扑到垛口边,不顾危险,将整个耳朵死死贴在了冰冷刺骨的地面上,闭目凝神细听。
片刻之后,他抬起头,脸上已无半分血色,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,嘶哑地喊道:“很多!非常多!光这一段城墙下面……至少……至少有三十处在同时掘进!方向……方向直指城墙根!”
三十处!同时掘进!
这个消息,如同又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所有听闻者的心头!李自成这是要将开封城从地底彻底掏空!
老工匠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——
“轰隆!”
一声闷响,伴随着砖石垮塌的嘈杂,就在距离张世杰不远处的城墙内侧,一段本就因洪水浸泡而结构松动的女墙,猛地向内塌陷下去,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、不断有泥土簌簌落下的洞口!
而在那洞口下方,借着微弱的天光,可以清晰地看到,几顶带着闯军标志的铁盔,正在泥土中蠕动!对方挖掘的速度,竟然如此之快!已然有一条地道,穿透了城墙根基!
“闯贼进来了!”附近的守军发出惊骇的呼喊。
说时迟那时快,一名凶悍的闯军士兵,已然从那新开的洞口处探出了半个身子,手中雪亮的钢刀,带着一股地底的阴寒之气,就要向外劈砍!
张世杰眼中寒光爆射,他甚至没有思考,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,腰间的佩剑已然出鞘!一道冰冷的弧光闪过!
“噗嗤!”
血光迸现!那刚刚探出头的闯军,头颅瞬间与身体分离,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狂喜,便已滚落在地,无头的尸身重重摔回洞内。
“堵住缺口!长枪手上前!封住洞口!”张世杰厉声下令,声音冷静得可怕,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并非出自他手。
然而,地底的威胁,绝非杀掉一两个先锋就能解决。那黑黝黝的洞口,如同地狱的入口,依旧在不断落下泥土,后面显然还有更多的闯军正在拼命向外挖掘、冲击!
“金汁!快!灌金汁!”张世杰再次大喝。
早已准备好的守军,立刻抬来了数口散发着难以形容恶臭的大锅,里面是早已熬煮多时、翻滚着黄绿色气泡、混合了粪便、毒药和腐蚀性物质的滚烫“金汁”!士兵们用特制的长柄大勺,冒着被熏晕的危险,奋力将那滚烫恶臭的液体,向着新出现的洞口,以及附近其他疑似地道出口的位置,狠狠浇灌下去!
“嗤——啦——!”
滚烫的金汁与冰冷的泥土、以及可能隐藏在下面的血肉之躯接触,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,更加浓烈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,令人作呕。
然而,回应他们的,并非预想中的惨叫和退缩。从那被金汁浇灌的地道深处,传来的,反而是更加疯狂、更加密集的掘土声!仿佛闯军完全不顾伤亡,用同伴的尸体作为铺垫,也要强行打通这条死亡通道!
“他们……他们不怕死吗?!”一名年轻的守军看着那依旧在蠕动的洞口,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理解。
“不是不怕死……”张世杰脸色铁青,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,“是他们的人太多了!李自成在用命填!”
他立刻意识到,单纯被动地防御地道出口,只会被对方无穷无尽的人海战术拖垮。必须主动出击,破坏地道本身!
“传令!立刻组织‘听瓮队’!所有有经验的老兵、工匠,全部集中起来!用大瓮扣地,给本帅一寸一寸地听!标出所有地道的大致走向和深度!”
“组织‘对挖队’!挑选悍勇敢死之士,携带短兵、火药,找到他们的地道,给老子对向挖掘!遇到就炸!就杀!”
“调集所有还能用的火炮,尤其是虎蹲炮、灭虏炮这类小炮,对准已发现的地道出口区域,给本帅轰!就算炸不塌地道,也要震死里面的杂碎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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