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言如同野火,一旦燃起,便难以遏制。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,关于萧衍贪墨、奢靡、行为不端的传闻愈演愈烈,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更为具体的、听起来似乎“确凿”的“证据”。
有人说亲眼见过萧衍在扬州的别苑,如何的金碧辉煌,堪比王侯府邸;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称,萧衍离京前曾秘密转移了大量金银珠宝南下;更有人将之前他送我的那支凤穿牡丹金簪也拿出来说事,言其用料之奢、做工之精,绝非俸禄所能及,定是贪墨所得。
这些荒谬的指控,却因为符合了人们对于权臣“必然贪腐”的想象,而被许多人津津乐道,甚至深信不疑。
随之而来的,是一种更为明显的风向转变——“镇北侯失宠了”。
这个论断,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京城上空,也沉沉地压在了镇北侯府的每一个人心头。
最先感受到的是门庭的彻底冷落。之前还偶有试探性的拜帖,如今连试探都没有了。侯府门前那条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,变得门可罗雀,仿佛这里是什么不祥之地,人人避之唯恐不及。
连带着,侯府名下的一些产业也受到了影响。几间绸缎庄和酒楼的掌柜战战兢兢地来报,说是近来生意清淡了许多,一些老主顾也不怎么上门了,隐约透露出怕惹上麻烦的意思。
宫中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。皇后娘娘之前还时常召苏婉清入宫说话,以示亲近,如今却再无音讯。连往年惯例的宫中赏赐,今年也迟迟未到,仿佛忘记了还有镇北侯府这一号人家。
最让人心寒的是,连一些与萧远山有数十年交情、曾被萧衍尊称为“世伯”的老臣,如今在路上遇见,也多是远远地点个头便匆匆避开,深恐多说一句话便会引火烧身。
“小姐,您看这事……”福伯站在我面前,眉头紧锁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色,“外面现在都传疯了,说陛下对侯爷已然生厌,这次派都察院的人去江南,明为核查,实则是要……是要办侯爷啊!”
我坐在书案后,手里捏着一支毛笔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我知道福伯说的并非空穴来风,这种“失宠”的论调,本身就是政敌攻击的一部分,目的就是要孤立侯府,动摇人心。
“福伯,”我放下笔,抬眼看他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如常,“别人怎么说,我们管不住。但我们自己不能乱。侯府历经风雨,什么阵仗没见过?哥哥的为人与能力,你我心知肚明。陛下是明君,岂会因几句流言便轻易处置肱骨之臣?”
我顿了顿,语气转为严厉:“传我的话下去,府中任何人,不得议论外间是非,更不得传播流言。若有人心思浮动,吃里扒外,一经发现,绝不轻饶!侯府的规矩,还没倒!”
福伯被我话语中的决绝震了一下,随即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坚定:“老奴明白!小姐放心,老奴一定约束好下人,绝不给侯府丢脸!”
送走福伯,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。安抚别人容易,安抚自己却难。
“失宠”二字,像两座大山,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。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,一旦被帝王厌弃,等待着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。萧衍纵有天大的本事,若失了圣心,也如同无根之萍。
我忍不住去想,陛下此刻到底是如何想的?他真的相信那些弹劾和流言了吗?他对萧衍的信任,还剩下几分?
这种对未知的恐惧,远比面对具体的敌人更让人煎熬。
“姐姐。”萧知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
我抬起头,看到她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与我相似的疲惫,但眼神依旧清亮坚定。
“妹妹怎么来了?”我勉强笑了笑。
“听说姐姐又在书房忙了一下午,便让厨房做了点羹汤。”她将碗放在我面前,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的文书,轻声道,“外面那些话,姐姐不必过于放在心上。”
我叹了口气:“树欲静而风不止。如今这情形,想不放在心上也难。”
萧知晴在我对面坐下,沉默了片刻,忽然道:“姐姐可还记得,哥哥及冠那年,也曾遭遇过一次极大的危机?”
我愣了一下,在原主的记忆里仔细搜寻,似乎确实有些模糊的印象。那时萧衍初入朝堂不久,因手段凌厉,触动了不少旧贵族的利益,也曾被联名弹劾,声势浩大,甚至一度被停职查办。
“那时情形,比之如今如何?”我问。
“有过之而无不及。”萧知晴语气平静,“当时弹劾的折子堆满了陛下的书案,要求严惩哥哥的呼声极高。父亲那时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,母亲更是日夜忧心,病了一场。”
“那后来……”
“后来,哥哥凭借一份暗中搜集的、关于那些弹劾者贪赃枉法的铁证,在朝堂之上当场发难,反将一军。不仅洗清了自己的冤屈,还借此扳倒了数位朝中重臣,从此站稳了脚跟。”萧知晴说着,眼中流露出一丝对兄长的敬佩,“哥哥从不打无把握之仗。他既然敢二次南下,定然已有所准备。如今这些流言,看似凶猛,或许……正说明对方已经慌了手脚,只能使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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