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蒙武、王翦与尉缭第一次听闻将兵家分为兵权谋、兵形势、兵阴阳、兵技巧四类时,三人皆眼前一亮。
这般分类虽显新奇,却颇有道理。
尤其是听完太子扶苏对“兵权谋”的剖析后,二人回想起自己多年带兵作战的习惯与风格,竟不约而同地觉得,自己确然归属于这一脉。
既然兵权谋如此,那其余三派又是何等风貌?
尉缭心生好奇,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那所谓兵形势者,又作何解?”
太子扶苏轻颔首,继而说道:“兵形势者,如雷霆骤起,疾风卷旗,后发而先至,聚散自如,攻守随势,变化莫测,靠的是迅捷凌厉压制对手。”
“说到底,这是关于实战指挥的艺术——讲究集中兵力、抢占先机,避敌锋芒、击其空虚,行动如电,因势而动,灵活调整阵型与战术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局。”
“这类将领重实际交锋,善于洞察战场要害,哪怕兵力悬殊,也能抓住一线破绽,以弱胜强,以寡克众。”
“若论兵形势的极致,那便是狭路相逢时,凭一股锐气硬生生撕开局面,用一场惊世骇俗的战术逆转整个战略格局!”
讲到这里,扶苏微微一笑,转头看向尉缭:“老师可曾想过,为何兵权谋即便算尽天下,也无法让胜率真正达到十成?”
尉缭略一沉吟,答道:“或许正因为战争本身充满未知——无论谋划多么周全,终归要上了战场才能见真章。”
扶苏点头称是:“正是如此。
胜负终究要在刀光血影中决出。”
“哪怕庙算已将胜算推至九千九百九十九分,只要还差一分未满,便仍有翻盘之机。”
“而这最后一分缝隙,正是兵形势者的战场。”
“他们不信天时地利,不拘成法旧律,打的就是那万分之一的逆境奇迹。”
“什么庙算、谋略、大局调度,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纸面文章。”
“真正的兵形势之人,能在绝境中强行拆解敌方布局,以雷霆之势打破战略平衡,用一场惊世反击颠覆原本注定的结局。”
“昔日秦魏争夺河西之地的一役,便是兵形势最生动的写照。”
当太子扶苏提起当年秦国与魏国在河西的那场大战时,王翦、蒙武、尉缭等人皆是神色微滞,连坐在一旁静听的秦王嬴政、蒙恬和王贲也不由得眉头轻动。
那一次,魏国吴起仅率三万精兵,便正面击溃了秦国数十万大军。
没有奇谋诡计,也没有迂回设伏,就是堂堂正正地打过去,硬生生将秦军打得溃不成军。
那一战之耻,至今仍如芒在背。
后来秦国痛定思痛,重整旗鼓,发动第二次河西之战。
这一次无论战略部署、时机把握、将领调度还是军师谋划,都堪称滴水不漏,远胜往昔。
可结果呢?秦献公虽小胜公叔座,但庞涓一旦腾出手来,立刻反扑得更加猛烈——依旧是以势压人,自河西一路杀入关中腹地,秦国几乎倾覆,最终逼得秦孝公仓促继位以稳大局。
这场仗最令人唏嘘之处在于:越是算无遗策,反而败得越惨。
所谓庙算千般,终究抵不过战场之上那一瞬的气势碾压。
“在兵形势一脉看来,天下没有注定赢不了的战局。”
“哪怕敌军兵力数倍于我,乃至十倍、百倍!”
“纵使对方粮草充足、调度有序、指挥如臂使指,战略布局也步步为营。”
“可那又如何?”
“只要胜负未分,谁又能断言他那些精密筹划不会沦为纸上谈兵?”
“若论四派兵家中,何者能在实力悬殊之际逆风翻盘,打出惊世之战?”
“依我之见,非兵形势莫属。”
随着对历代战例的深入研读,太子扶苏愈发感受到自己所归纳的“兵形势”这一流派的可怕之处。
此道从不纠缠于繁琐的推演与预测,只讲一个字:打。
抓住战机,毫不犹豫地冲上去,生死立判。
敌人强弱与否,并非首要考量;胜负几何,也无需预先计较。
要么你灭我,要么我克你,中间没有退路,也没有侥幸。
哪怕胜算渺茫如尘埃,甚至趋近于无,也要亲身一搏,用刀剑去丈量结局。
兵形势就是这样一门极致简单却又极富爆发力的学问,粗粝直接,却往往能撕开绝境,缔造奇迹。
“然而相较其他兵家学说,兵形势最为依赖天赋,最不容套路,也最难复制。”
“兵权谋不同,它是可以传承、模仿、套用的。”
“倘若后人遭遇相似战局,大可参照前贤之策,依样画葫芦,循序渐进地克敌制胜。”
“但兵形势靠的不是筹谋计算,而是临阵之际那种近乎本能的决断力。”
“而这种直觉,无法传授,也无法复制。”
“它源于天生的军事敏感,夹杂着战场上灵光乍现的那一刹那顿悟。”
“别说外人难以效仿,便是兵形势大家本人,面对同样的局势再打一次,也可能无法复现当初的结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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