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,重新开始咆哮。
它卷起地上的积雪,混合着从部落飘来的、呛人的烟灰,形成一道道白色的、夹杂着黑丝的龙卷,在旷野上肆虐。
石破金扛着崔器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狂奔。他的胸口,像破了个洞的风箱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和浓重的血腥味。肩上崔器的身体,轻得像一捆干枯的柴草,却又重得像一座山。
安般若紧跟在他身后。她已经扔掉了那把只能发射一次的臂张弩,手中握着那柄惯用的匕首。她的任务,不是奔跑,而是断后。她不时地回头,目光如冰冷的探针,刺入身后那片被风雪搅得混沌一片的黑暗。
身后,追兵的号角声和藏獒的狂吠声,被风雪切割得支离破碎,却又如跗骨之蛆,阴魂不散。
他们没有时间辨认方向。
他们只有一个目标——向上,向着更高、更陡峭、更不适合人类生存的雪山之巅冲去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石破金肩上的崔器,猛烈地咳嗽起来。几口黑色的淤血,从他嘴里喷出,溅在雪白的地上,像几朵瞬间凝固的、不祥的梅花。
他的身体,在剧烈的颠簸和严寒的刺激下,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。
“放……放我下来……”他的声音,微弱得几乎被风声彻底掩盖,“我是……累赘……”
石破金没有回答。他只是将肩上的人,又向上颠了颠,咬着牙,继续向上攀登。脚下的坡度越来越陡,积雪之下,是光滑而坚硬的冰层。他每一步,都必须用尽全力,将脚深深地踩进雪里,才能获得一丝着力点。
“前面……是冰川。”安般若的声音,从他身后传来,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,“他们有牦牛,在雪地上比我们快。硬跑,跑不过。”
石破金停下了脚步。他剧烈地喘息着,白色的哈气瞬间在唇边的胡茬上凝结成冰霜。他回头,看到安般若正指着他们左前方,一处被巨大岩石遮蔽的、更加陡峭的斜坡。
那不是路。
那是一道几乎与地面垂直的、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断崖。
“那里,”安般若的声音,被风吹得有些变调,“雪层下面,是风蚀形成的‘石林’。结构,不稳定。”
石破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他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火把光点,又看了一眼肩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崔器,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你先上。”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。
安般若点了点头。她将匕首插回靴筒,从腰间解下一段早就准备好的、由牦牛皮搓成的绳索。绳索的一端,系着一个三爪的铁钩。这是她从那个地下集市里,用最后一点零钱换来的、最实用的工具。
她后退几步,手臂抡圆,猛地将铁钩向上抛去!
铁钩带着呼啸声,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精准地,卡在了上方约莫三丈处,一块凸起的岩石缝隙里。
她用力拽了拽,确认稳固之后,便手脚并用,如一只灵巧的猿猴,沿着几乎垂直的崖壁,迅速向上攀爬。
石破金则将崔器小心地放下,让他靠在岩石上。然后,他解下自己背上那口早已破碎的刀的残骸,只留下那块沉重的、用来配重的刀首铜鞘。
他走到那片陡峭的雪坡前,没有向上爬,而是将那块铜鞘,像一把锤子,狠狠地,砸向了自己脚边的雪层!
“咚!”
一声闷响。
厚厚的积雪,被砸开了一个缺口,露出了下方青黑色的岩石。
他没有停,一下,又一下,用一种近乎自虐的、疯狂的方式,沿着雪坡的底部,砸出了一连串的缺口。
他在破坏这片雪坡最脆弱的、也是最关键的支撑结构。
“找到了!”
崖壁上方,传来了安般若的声音。
石破金抬头,看到安般若已经爬到了一个平台之上。她正站在那里,向他打着手势。
他立刻背起崔器,用绳索将两人牢牢捆在一起,而后抓着那根垂下的绳子,开始向上攀登。
他没有安般若那样的灵巧。他每一步,都走得异常沉重。背上崔器的重量,和胸口的剧痛,让他的每一次引体向上,都像是在与死亡角力。他手臂上的肌肉坟起,青筋如蚯蚓般在皮肤下扭动,额头上渗出的汗水,瞬间结成了冰珠。
就在他即将爬到平台上的瞬间——
“哞——”
一声充满了暴怒的、非人的咆哮,从他们下方传来。
降巴法师,到了。
他没有骑牦牛。他的速度,比最矫健的雪豹还要快。他那身黑色的法衣,在雪地里,像一道飘忽的鬼影。他身后,十几名红莲僧,也已经追到了崖壁之下。
降巴法师抬起头,看到了正在攀爬的石破金。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,没有丝毫波澜,只有一片足以将一切冻结的、纯粹的杀意。
他没有急于攻击。他只是缓缓地,抬起了自己的右手。
他的手掌,干枯得像一段老树的树皮。但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,那只手掌的皮肤之下,竟亮起了一道道诡异的、仿佛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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