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1 年 7 月 25 日,星期三。江西上饶被裹在一片蒸腾的热浪里,太阳像枚烧红的烙铁悬在半空,柏油路面泛着油光,空气里浮动着沥青被炙烤后的焦糊味。胜利路住宅区门口的杂货铺前,顾大嫂趴在冰柜上打盹,蒲扇歪在肘弯里,串在一起的塑料门帘被热风掀得噼啪作响,冰柜压缩机发出单调的嗡鸣,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。
来两根冰棍。
熟悉的声音把顾大嫂惊醒,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直起身,看见古师傅和老刘站在冰柜前,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,顺着脸颊往下淌,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落在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上。这俩人她熟,都是附近铜材厂的老职工,跟住在 5 号楼的李红莲是一个单位的。古师傅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角,老刘则不停地用手帕擦着脖子,那手帕早就湿透了,颜色深得发黑。
天儿够热的。 顾大嫂拉开冰柜门,冷气 地涌出来,在闷热的空气里凝成白雾,她麻利地抽出两根绿豆冰棍,塑料袋摩擦发出脆响,又去找红莲啊?
嗯,约好十点二十碰头, 老刘撕开包装袋,冰棍上的白气沾在他鼻尖上,瞬间化成小水珠,想问问她男人养老保险的事,听说老赵在厂里管这个。 他咬了一大口冰棍,绿豆的清甜混着冰碴滑进喉咙,舒服得他眯起了眼睛,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。
古师傅也咬了口冰棍,含糊不清地说:顺便叙叙旧,好些日子没见了。她那麻将馆生意好得很,上次去都没捞着位置。
俩人边吃边往小区里走,冰棍水顺着手指滴在水泥地上,很快洇成一小片深色印记,又被毒辣的太阳迅速晒干,只留下淡淡的痕迹。5 号楼一单元的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,混合着住户家炒菜的油烟味,墙角堆着几捆旧报纸,用绳子捆得整整齐齐,楼梯扶手上蒙着层薄灰,显然是许久没人认真擦拭过。老刘走在前面,快到四楼时就开始喊:红莲!红莲!
声控灯应声亮起,昏黄的光线下,401 室的防盗门虚掩着,门把手上还挂着个布制的中国结,红色的丝线已经有些褪色,随着楼道里微弱的气流轻轻晃动。老刘心里犯嘀咕,往常这时候喊一声,李红莲那爽朗的笑声早就传出来了,伴随着 的应答声。他瞥见门口摆着双红色的女士凉鞋,鞋跟处有些磨损,还有双黑色的男士皮鞋,鞋油擦得锃亮,心想肯定在家,伸手就推开了防盗门。
红莲? 他又喊了一声,楼道里只有回声嗡嗡作响,像空罐子里的苍蝇在飞。
古师傅跟上来,俩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蹊跷。老刘伸手去推里面的木门,门只开了一道缝,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,发出沉闷的 声。透过门缝,暗红色的黏稠液体在地板上蔓延,像条凝固的蛇 —— 一具躯体趴在血泊里,看不清面容,只露出一截穿着碎花睡衣的胳膊,睡衣的布料被血浸透,紧紧贴在皮肤上。
死人了! 老刘的声音陡然变调,像被捏住脖子的鸡,尖锐得刺耳。古师傅腿一软,手里的冰棍 地掉在地上,塑料包装袋摔得裂开,融化的冰水混着绿豆渣溅在裤腿上。俩人连滚带爬地退到楼梯口,顺着扶手滑下楼,金属扶手在裤子上擦出刺耳的声响,冲到小区门口时嗓子都喊哑了:快报警!杀人了!胜利路小区!401!
正午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拽得很长,像两道扭曲的鬼影。顾大嫂看着俩人脸煞白地抢过公用电话,手指抖得按不准号码,冰棍柜里的冷气仿佛也变成了寒意,顺着她的脊梁骨往上爬,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110 警车的呼啸声三分钟后撕裂了小区的宁静。蓝红色的警灯在单元楼墙上明明灭灭,像一场诡异的舞会灯光。两名民警跟着老刘冲上四楼,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一次次亮起又熄灭。推开木门时,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盛夏的霉味扑面而来,让打头的民警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—— 客厅地板上,两具尸体蜷缩在早已发黑的血泊里,苍蝇嗡嗡地在半空盘旋,落在暗红的血渍上,又被开门的气流惊得四散飞开。年长的民警立刻掏出对讲机,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:胜利路小区发生命案,两人死亡,请求刑警支援!重复,请求刑警支援!
胜利小区是去年才交付的新楼,楼体刷着浅黄的涂料,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,绿化带里的月季开得正艳,红的、粉的、黄的,层层叠叠的花瓣上沾着露珠。此刻警戒线外已经围满了人,刚买菜回来的大妈提着菜篮子踮脚张望,篮子里的西红柿红得发亮,穿校服的孩子被家长拽着还忍不住回头,小脑袋转得像拨浪鼓。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,压过了蝉鸣:听说死了好几个 是 401 的赵家吧 老赵不是铜材厂的厂长吗,人挺和气的 他儿子好像在苏州上大学,刚回来没多久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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