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石头被情绪和伤势耗得脱了力,没多久就昏沉过去,呼吸轻得像沾在枕头上的棉絮。房间里只剩油灯芯子偶尔炸出的火星,把墙影晃得忽明忽暗。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起来的,雨珠砸在青瓦上,溅起细碎的水花,顺着瓦檐淌成线,把客栈的木窗浸得发潮,连风里都裹着股冷湿的气。
望舒走到窗边时,相柳正盯着雨幕发怔。他没戴帷帽,银发垂在肩前,被灯光染得泛着暖光,可侧脸的线条却绷得紧,连下颌线都透着冷硬。望舒轻轻叹了口气,指尖碰了碰冰凉的窗棂:“辰荣军师,九命相柳……这身份压过来,比北冥的冰还沉。”
相柳没回头,目光还黏在雨里模糊的灯火上,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窗棂的木纹——那是他紧张时才有的小动作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开口,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我不记得。”
不是疑问,是平铺直叙的陈述。李石头的激动、“军师”两个字的分量、洪江这个名字勾起来的碎片,他都接收到了,可这些像隔着层雾,他知道那是“相柳”的过去,却连不到自己身上。他能感觉到那是沉甸甸的责任,却没半点“属于自己”的实感。
“记不得,说不定是老天给的缓口气的机会。”望舒的声音软下来,像在哄受惊的兽,“你现在是柳相,不是那个非扛着辰荣不可的军师。要不要接那担子,得你自己说了算。”
相柳猛地转头看她,墨眸里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波动——困惑,还有点茫然。“自己说了算?”他好像从没听过这个说法。本能里的认知告诉他,使命、战斗、护着该护的人,这些都是该做的,哪有什么“选不选”?
望舒刚要再开口,雨幕里突然混进了丝不同的响动——不是雨滴落的声,是布靴踩过湿瓦的轻响,还带着点金属鞘蹭过屋檐的冷音。不止一下,是好几个人的动静,正悄没声地往他们这屋挪。
相柳的眼神瞬间变了。迷茫全退了,只剩淬了冰的锐,他几乎是凭着本能,手臂一伸就把望舒圈到身后,掌心贴在她后背,带着点微凉的温度,却稳得让人安心。自己则贴着墙滑到门边,耳朵贴在门板上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“至少五个,脚步很轻,是练家子。”他压着声音,语速快得像弹弓射出去的石子,“冲着我们来的。”
望舒的心一沉。是黑蛟帮找了帮手?还是“相柳”的身份已经走漏了风声?她扫了眼榻上的李石头,老头还昏着,要是打起来,肯定会受波及。“得护着他。”
话音刚落,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门板被人从外面撞得稀烂!木屑飞得满屋子都是,五道黑影裹着雨气扑进来,手里的钢刀闪着冷光,直劈向门边的相柳——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教出来的,连劈砍的角度都算好了,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路。
可他们快,相柳更快。
在门板裂开的瞬间,他已经往后飘了半步,像片没重量的柳叶,刚好避开最先砍来的两刀。右手并指,快得只剩道残影,切在左边黑衣人腕骨上——没等对方喊疼,钢刀已经“当啷”砸在地上,那人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垂着,疼得脸都扭曲了。
同时,他左腿扫出去,脚尖精准踢在右边那人的膝盖后弯。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那人“噗通”跪倒在地,刚要抬头,相柳的膝盖已经顶在他下巴上,这人闷哼一声,当场晕了过去。
不过两息,就废了两个。剩下三个黑衣人愣了愣,眼里闪过点慌,可还是咬着牙冲上来,刀光更狠了。
望舒没闲着。她退到榻边,指尖捏着三枚淬了麻药的银针,目光扫过窗缝——防着有人从侧面偷袭,余光却没离开相柳的身影。她看着他在刀光里转腾,掌风扫过黑衣人的咽喉,肘尖顶在别人的肋骨上,每一下都狠准快,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,像头天生就会捕猎的兽。这时候的他,哪还有半点失忆的茫然?分明是那个传说里能控水吞舟的九命相柳。
不到十息,五个黑衣人全倒在地上。有的断了骨,有的昏了过去,只有一个穿灰衣的还撑着半口气,趴在地上想往门后爬,后背的衣服早被血浸红了。
相柳站在屋子中间,白衣上溅了几点殷红,像雪地里落了梅。他走过去,一脚踩在灰衣人的背上,力道不大,却让那人疼得龇牙咧嘴。“谁派你们来的?”
灰衣人脸贴在湿冷的地面,声音抖得像筛糠:“是……是黑蛟帮……他们找的‘影煞’……说你们多管闲事……给双倍价钱……”
影煞?望舒皱了皱眉——是江湖上专门拿钱杀人的组织,下手狠,却不掺和势力争斗。这么说,只是黑蛟帮的报复,没牵扯到相柳的身份?
相柳的脚松了点,刚要再问黑蛟帮的底细,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!没等他反应过来,一支没带箭羽的黑箭破雨而来,“咻”的一声穿过窗缝,精准地扎进了灰衣人的咽喉!
灰衣人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,眼睛瞪得溜圆,嘴里涌出黑血,瞬间就没了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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