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觉得右眼皮跳了三天了。左眼跳财右眼跳灾,这老话儿像根鱼刺卡在他喉咙里,咽不下去吐不出来。他今天来卫青府上,本来是想说说谣言那档子破事,顺便蹭口大将军家的好茶——听说宫里新赏了批蜀地蒙顶。
茶水还没煮沸呢,他就想先去趟茅房。
从回廊拐过去的时候,眼角瞥见个人影在月洞门那头一闪,进了卫青书房侧边那间堆放旧物的小耳房。是个侍女打扮,手里端着个铜盆,盆边搭着块布。这没啥,打扫嘛。
可陈默脚底下顿了顿。不对啊,那侍女……走路姿势有点怪。不是大家闺秀那种莲步轻移,也不是寻常仆役那种干脆利落,而是踮着脚尖,走两步停一下,脑袋还左右转,跟偷粮食的耗子似的。
他心里那根弦,“啪”地轻轻响了一声。
他没往茅房去了,身子往廊柱阴影里一缩,探出半边脸,眯着眼往耳房那边瞅。耳房门虚掩着,里头没点灯,黑乎乎的。那侍女进去得有一会儿了,没动静。
正当陈默觉得自己是不是疑神疑鬼,准备挪脚走人时,耳房门“吱呀”开了一条缝。那侍女侧着身挤出来,手里还端着那个铜盆,盆里的布好像还是干的?她飞快地左右看看——陈默早缩回去了——然后低着头,脚步比来时更急,几乎是贴着墙根溜走了。
陈默等她拐过弯,才从阴影里出来。他走到耳房门口,伸手推了推门。没锁。
屋里一股子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霉味,光线很暗,只有高窗透进来几缕惨白的光,照着空气中飞舞的尘埃。这里堆的多是些用旧了的席褥、褪色的帷帐、还有几个破损的漆案。都是些不值钱但还没舍得扔的杂物。
陈默的眼睛在昏暗里慢慢适应。他走到那侍女刚才停留的位置附近——靠墙放着卫青一套旧了的皮质甲胄,还有几件日常穿的深色常服,叠放在一个打开的樟木箱子上。
他的目光扫过那叠衣服,扫过皮甲……忽然定住了。
皮甲的护心镜旁边,那片经常被手臂摩擦、颜色稍浅的皮子上,好像……多了点什么?不是划痕,不是污渍。他凑近了些,几乎把鼻子贴上去。
是几个极其细小的、歪歪扭扭的刻痕。很浅,像是用极尖的针或者什么硬物,小心翼翼地划上去的。不仔细看,根本发现不了。
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伸出手指,极轻地拂过那些刻痕。触感微微凹陷。他凑得更近,借着那点可怜的光线辨认。
那好像……是几个扭曲的、不成字形的符号。有点像虫子在爬,又有点像某种极其简陋的图画。其中一个,有点像被捆起来的小人?另一个,像是一把歪斜的……匕首?或者箭矢?
一股凉气,嗖地从他尾椎骨窜上来,直冲天灵盖。他猛地直起身,后背“哐”一声撞在后面的木架上,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。
这不是普通的恶作剧!这他妈是……是诅咒!是巫蛊之术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鬼画符!
他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,像是有惊雷炸开。汉武帝、巫蛊之祸、太子刘据、皇后卫子夫、数万人头落地、长安城血流成河……那些他只在历史书上读过、却觉得遥远而恐怖的记载,此刻无比清晰地、带着血腥味翻涌上来,瞬间淹没了他!
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!出现在卫青的旧甲上!是谁?那个侍女?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她一个人,敢吗?背后……
陈默只觉得手脚冰凉,喉咙发干,连呼吸都有些不畅。他强迫自己冷静,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,疼痛让他稍微清醒。不能慌,绝对不能慌。这事要是嚷嚷出去,立刻就是滔天大祸!不管是不是冲着卫青来的,只要沾上“巫蛊”两个字,就是灭顶之灾!
他深吸了几口满是霉味的空气,颤抖着手,把刚才碰倒的一个小漆盒扶正。然后,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,缓缓退出了耳房,轻轻带上门。
走到阳光下,他才发觉自己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,贴在背上,冰凉一片。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,他却觉得比漠北的寒风还要刺骨。
他定了定神,没有回书房,而是绕到了后厨附近。几个粗使仆妇正在井边洗刷,说说笑笑。陈默走过去,脸上挤出点随意的笑:“几位妈妈辛苦。刚才瞧见个穿藕荷色衫子的侍女,好像往这边来了?我有个玉佩穗子松了,想找她借个针线,她手脚最巧。”
一个圆脸仆妇用湿手背擦了擦额汗,笑道:“侯爷说的是春杏吧?那丫头针线是好。不过她刚才说肚子不舒服,跟管事告了会儿假,回下人房歇着去了。侯爷要不等等,或者老婆子我去给您找针线?”
“不用不用,不急,我等等就是。”陈默笑着摆摆手,又闲扯了两句天气,这才转身离开。
春杏。告假。回房。
他慢慢踱回书房所在的院子。卫青已经坐在案前,正用一把小银刀切开茶饼,见他进来,抬眼看了看:“怎么去这么久?脸色不大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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