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夕的指尖触碰到那尊残破石像的瞬间,一股不属于岩石的、冰冷的弹性反馈回来,仿佛在触摸冻僵的肉体。内雷特瓦河畔这个废弃的奥斯曼时期墓园里,失踪数日的牧人米洛什被找到了——或者说,找到了他的一部分。他的下半身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,陷入泥地,而上半身,从腰部以上,与一尊无头的、饱经风霜的天使石像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“融合”在了一起。他的肋骨穿透了背部皮肤,像石像展开的翅膀,胸腔内的器官被掏空,塞满了干枯的奥索瓦茨草和碎陶片。但最令人窒息的是他的头颅,被强行按进石像肩膀的位置,皮肤与石灰岩交界处已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、类似矿物结晶的质感,他的嘴巴大张,舌头肿胀发黑,表面覆盖着一层灰色的、类似石屑的硬壳,仿佛正要发出永恒的尖叫,却先一步被岩石封住了声音。
林夕,一位调查巴尔干地区冲突后异常现象的独立学者,是循着一些关于“石化诅咒”的模糊传闻来到这个充满创伤记忆的村庄。接待她的是村里沉默寡言的老石匠斯蒂耶潘,他的手指因常年与石头打交道而弯曲变形,眼神如同他雕刻的墓碑一样坚硬冰冷。
「外乡人,石头记得一切,」斯蒂耶潘的声音低沉,像石头相互摩擦,「米洛什……他话太多,总想挖出地下的旧事。惊扰了‘沉睡者’。」
「沉睡者?」林夕追问,一边记录这超乎想象的现场。
斯蒂耶潘望向远处荒芜的石灰岩山区:「我们叫它‘石舌’,或者‘山之言灵’。它不是怪物,是这片土地本身的……愤怒和记忆。它讨厌空洞的回声和轻浮的誓言,会用沉默惩罚多舌之人。」他提及一些古老的禁忌和土法:不要在空旷的山谷或废弃建筑内大声叫喊或发誓;随身携带一颗被溪水冲刷千年的光滑鹅卵石,称为“哑石”;在门槛下埋设刻有特殊符号(如交织的蛇形或破碎的车轮)的陶片;若感觉被标记,需在日出前用处女唾液混合墓地泥土涂抹喉咙,但此法可能招致更快的“石化”。
林夕遇到了米洛什的妹妹,耶莱娜,一个眼神惊恐、不断绞着围巾边缘的年轻女人。她的脖颈上有着可疑的瘀青。「哥哥他……总在酒後谈论战争时的事情……说在旧战壕里听到了不该听的声音……前几天,他开始说梦话,说石头在跟他说话……要他把听到的……说出来……」
村庄被一种压抑的寂静笼罩,连狗都很少吠叫。林夕开始出现诡异的感官体验。夜晚,她总能听到一种极细微的、如同砂轮打磨岩石的声响,有时又幻听成模糊的、带着浓重回音的耳语,仿佛来自地底深处。她的梦境中,总出现一片无尽的灰色石原,一个由风化和崩塌的岩石构成的、不断改变形状的庞大存在向她发出低沉的轰鸣,那声音并非邀请,更像是一种地质变动般的、无法抗拒的同化命令。
一晚,在疲惫和孤独的驱使下,林夕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动,走到院子里,对着冰冷的月光张开了嘴。她并没有想喊叫,却感觉一股冰冷、沉重的力量如同石笋般从喉咙深处向上顶,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和一种诡异的、类似性高潮的、伴随痛楚的释放感。一个非人的、岩石摩擦般的意念直接在她脑中轰鸣,许诺将她从脆弱肉体的痛苦和情感的纷扰中解放,化为永恒不变的山岩的一部分。醒来时,她发现自己赤脚站在院中,喉咙火辣辣地疼,嘴角残留着石屑般的粉末,脚下泥土有被重物按压的痕迹。
耶莱娜在米洛什下葬后彻底崩溃。她开始用碎瓷片划伤自己的手臂和脸颊,尖叫着要“把听到的挖出来”。几天后,她被发现倒在村口的水井边,没有死,但陷入了僵直状态。她的皮肤冰冷、僵硬,呈现出一种灰白色泽,对针刺几乎没有反应,仿佛肌肉正在向岩石转化。她的眼睛圆睁,瞳孔凝固着极致的恐惧,嘴唇微张,舌尖可见一层明显的、正在增厚的灰色角质层。医生束手无策,村民们在恐惧中窃窃私语,将耶莱娜的遭遇视为“石舌”的又一次显灵。
林夕的精神承受着巨大压力。那种无形的、试图从内部将她“石化”的力量越来越强。为了保持肉体的感觉,对抗逐渐蔓延的麻木,她开始用指甲狠狠掐入自己的皮肉,甚至用石块摩擦皮肤,直到鲜血渗出。只有剧烈的痛感,才能让她暂时确信自己还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。她的身上布满了青紫和擦伤。她开始害怕照镜子,担心看到自己的皮肤失去血色,眼神变得像石头一样空洞。
在耶莱娜家搜寻线索时,林夕在一个破旧的木箱底发现了一本用油布包裹的、字迹潦草的笔记本,属于耶莱娜和米洛什早已去世的父亲,一位战时士兵。笔记本后半部分记载了他在一次炮击后,被困在坍塌岩洞中的经历,提到了洞壁如何“低语”,以及一种“用秘密交换生存”的恐怖交易。最后几页几乎无法辨认,反复涂写着“石头在听”和“沉默是金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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