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雀步”二字如淬冰的锥子,狠狠扎进秦羽的耳膜!那是军中斥候专属的潜行步法,专司夜间隐匿行踪、消弭声响,怎会出现在一个收夜香的苦力身上?伪装!这绝不是巧合,是冲他们来的!
前方,推着独轮车的灰色身影依旧不紧不慢,车轮碾过青石板,发出“吱呀——吱呀——”的呻吟,在死寂的巷道里格外刺耳。可在庚未这等行家眼里,那人看似蹒跚的步伐里,每一步的跨度、落脚的轻重都藏着难以掩饰的韵律,与身上那件沾满污渍的破烂衣裳格格不入,像一幅错位的画。
庚未的手已按在后腰短刃上,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,将秦羽死死护在身后的阴影里,呼吸压得几乎断绝。退?后方恐已被堵死。进?前方是身份不明的伪装者。两侧是高耸如壁、徒手难攀的砖墙。他们,竟被堵在了这条狭窄的死巷中!
千钧一发之际,那推车人却在巷口转弯处骤然停住。他放下车把,慢吞吞转过身,像是要整理车上的“货物”。借着远处火把漏过来的一点微光,秦羽看清了一张脸——饱经风霜,沟壑纵横,是那种扔在市井里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底层苦力。
可那双眼睛,却像黑夜里盘旋的鸷鸟,精准地扫过两人藏身的阴影,没有半分意外,也没有丝毫探寻,反倒透着一种……了然?他甚至极轻极快地朝阴影偏了偏头,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。
没有呼喊,没有示警,更没有出手。
他只是随意弯腰,从车上拎起一个破旧木桶放在地上,直起身,推起独轮车,依旧迈着那伪装成蹒跚的“雀步”,慢悠悠拐过巷角,身影消失在火光不及的更深黑暗里。
不过三四息的功夫,秦羽和庚未却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“他……发现我们了?”秦羽压低声音,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。
“嗯。”庚未眉头紧锁,眼神里翻涌着困惑与警惕,“可他没动手,也没报信……为什么?”
事出反常必有妖!庚未不敢有半分松懈,示意秦羽噤声,自己则像壁虎般贴着墙根,悄无声息地滑到巷口,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。
外面是条稍宽的巷道,连接着一片杂乱的矮屋,空空荡荡,早已没了那推车人的踪影,只有夜风卷着几片废纸在空中打旋,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。
“走!”庚未当机立断。虽不明所以,但这是唯一的生机。他拉起秦羽,不再走大路,凭着对地形的熟稔,钻进更窄、更隐蔽的檐下阴影与巷弄缝隙,速度更快,方向依旧是城西漏泽园。
一路沉默,两人心头的疑云却越来越重。那个伪装成苦力的斥候,究竟是谁的人?是敌是友?他的出现与离去,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
约莫一刻钟后,一座破败阴森的巨大院落轮廓出现在前方。低矮的土坯墙多处坍塌,几间歪斜的瓦房像蹲伏的巨兽,空气中弥漫着石灰、草药与腐败混合的刺鼻气味。这里,便是漏泽园义庄,京城无名尸首的最终归宿。
庚未没有直奔正门,而是绕到后院一处被荒草半掩的破墙下。确认四周无人跟踪后,才带着秦羽钻了进去。
院内比外面更显死寂,月光洒在这里都透着惨白。几间停尸房的黑门洞开着,像一张张吞噬生命的巨口。唯有角落一间还算完整的小屋,透出一点如豆的昏黄灯光。
庚未示意秦羽留在阴影里,自己深吸一口气,走到小屋门前,有节奏地轻叩——三长两短,重复两次。
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声,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。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条缝,一张苍白浮肿、眼袋深重的脸探了出来,正是看尸人老邱。他目光浑浊地扫过庚未,没有半句寒暄。
庚未也不废话,直接递过那枚“丧门钉”。
老邱接过铁钉,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顶端的螺旋纹路,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。他侧身让开,示意两人进屋。
小屋狭小杂乱,草药与尸臭混合的气味愈发浓烈,令人作呕。角落里堆着麻袋、草席和生石灰,唯一的破桌上摆着几件古怪工具和一套待补的旧衣。
“只能待一晚。”老邱的声音像砂纸摩擦,干涩沙哑,“明早要处理一批新‘货’,你们必须走。”他指了指屋里唯一一堆还算干净的草席,“轮流歇着,别出声,别点灯,别出门。”说完,便自顾自坐到角落的小马扎上,就着昏暗油灯,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旧衣,动作缓慢而专注,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暂时安全了。秦羽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,疲惫与饥饿瞬间如潮水般涌来。他和庚未靠在冰冷的墙上,分食了身上最后一点干粮,喝着水囊里所剩无几的冷水。
“庚未大哥,刚才那个人……”秦羽还是忍不住低声问。
庚未摇了摇头,脸色凝重:“步法确实是军中斥候,但态度太奇怪。若不是他故意放行,我们恐怕难脱身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“京城的水太深了,各方势力盘根错节,有些暗桩,或许连玄七头儿都未必摸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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