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船在湍急的黄河上稳稳前行,浊黄的河水拍打着船帮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对岸的黄土高崖逐渐清晰,与河东路的山峦相比,更显苍凉雄浑。
船在吴堡寨渡口靠岸。此地已是陕西路绥德军地界,乃北宋西北边防前沿,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与内地州府截然不同的肃杀之气。
码头上兵丁林立,哨卡森严,对往来人等的盘查格外仔细。朱安一行人带着配军,更是引人注目。
刚下船踏上陕西地界的土地,一队身着戎装的绥德军士兵便围了上来,为首一名队将按刀喝道:“站住!尔等何人?从何而来?所押何人?”目光锐利如刀,在朱安、卞祥等人以及雷横、刘二的枷锁上来回扫视。
朱安不慌不忙,上前一步,取出郓城县出具的公文、押解凭证以及自己的身份牌票,朗声道:
“在下京东西路郓城县步兵都头朱安,奉命押解本县配军雷横、刘二,前往延安府交割。途径贵地,这是公文凭证,请将军验看。”
那队将接过文书,仔细查验无误,脸色稍霁,但目光落在身材惊人、手持巨斧的卞祥身上时,又带上了警惕:“此人又是谁?并非公文所列配军,亦无身份文书?”
卞祥闻言,浓眉一拧,便要发作。朱安微微摆手制止他,从容解释道:
“这位是在下途中结识的好汉卞祥,乃我同行伴当,绝非歹人。他乃河东人士,欲往陕西谋个前程,故而随行。”他语气沉稳,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。
那队将打量卞祥片刻,似在权衡。正在此时,一名身着低级军官服饰、头戴璞头、腰挂令牌的官员带着两名军汉快步走来。
“何事喧哗?”那官员问道,声音略带沙哑,却透着常年在行伍中打磨出的干练。
队将连忙将文书呈上,并说明情况。
那官员仔细看了文书,又抬眼看了看朱安,目光尤其在朱安腰间佩刀和沉稳的气度上停留一瞬,最后扫过雷横、刘二,脸上露出一丝公事公办的笑容:
“原来是郓城县的朱都头,远来辛苦。在下姓王,乃是这绥德军牢城营的都管。”
“王都管。”朱安抱拳行礼。
王都管还礼道:“朱都头,你此番却是不必远赴延安府了。”
朱安闻言一怔:“都管此言何意?公文写明需至延安府交割。”
王都管笑了笑,解释道:
“都头有所不知。近来老种经略相公有令,因西贼时有扰边,沿边各军城堡寨兵力吃紧。凡各路解送陕西之配军,一律就近补充边防军镇。
你这二名配军,正好留在俺们绥德军牢城营充军。都头只需将交割文书与我,由我绥德军出具回执,你便可返回郓城复命了。此乃老种相公钧令,沿途州县军寨皆如此办理。”
朱安顿时明了。种师道镇守西北,用兵持重,此举是为了最快速度将罪犯充作的“敢勇”、“效用”等杂兵补充到最需要人的前线,以应对西夏的威胁。这倒也省了他千里跋涉去延安府的辛苦。
“原来如此,既是老种相公军令,朱安自当遵从。”朱安点头,将雷横、刘二的押解文书正式交付给王都管。
王都管接过文书,验看无误,便命身后军汉上前接管了雷横与刘二。
雷横与刘二面如土色,深知这西北前线与内地牢城营天差地别,此后命运只怕更加艰险,但此时已是刀俎上的鱼肉,只能任人摆布。
王都管办事利落,很快便写好了回执公文,盖上了绥德军牢城营的印信,交给朱安:
“朱都头,手续已毕。凭此回执,便可回郓城交差。绥德军地处前沿,不比内地,都头若无他事,还是尽早返程为宜。”
朱安收好回执,拱手道:“多谢王都管提点。”他顿了顿,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,“听闻近日渭州有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之事,海捕文书已发往各处,不知这西北地界,可曾严查?”
王都管嘿嘿一笑,压低了声音:“这等事,内地或许紧一阵子。俺们这儿,天天防的是西贼的探子马队,哪有多少精力去严查一个逃亡的军官?
就算文书到了,也不过是应付了事。除非那鲁达自己跑到军前惹事,否则……呵呵。”他话未说尽,但意思已然明了。
朱安会意,再次道谢。心中却想,难怪鲁达这么容易就过了绥德,此时应该是往五台山方向去了。
交割完毕,王都管便押着面如死灰的雷横、刘二往牢城营方向去了。
卞祥看着那队人远去,瓮声道:“哥哥,这便算完事了?倒省了咱们许多脚程。”
朱安点点头,目光扫过绥德军堡寨林立的城墙和远处苍茫的黄土沟壑,感受着边塞之地特有的紧张氛围:“嗯,差事已了。我等在此歇息一晚,明日便启程东返。”
他心中却并无太多轻松之感。西北边患的沉重压力,在此地已可管中窥豹。而自己返回郓城之后,要在这暗流汹涌的末世中积蓄力量,未来的路,恐怕比这陕北的山塬更加崎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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