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安似乎早有腹稿,从容答道:“相公,梁山此地,位置极为关键。其地处济、郓之交,控扼汶、济二水,南联巨野泽,北通东平湖,水陆交汇,实乃漕运之咽喉,山东之襟要。前番王伦、王庆据此为祸,皆因官府力有未逮,管控不及所致。”
他微微一顿,继续道:“如今贼巢虽毁,然此地若弃之不管,难保日后不会有新的强人据此为祸,卡断漕运,威胁州县。依卑职浅见,莫若仿效朝廷在紧要处设巡检司之成例,于此设立‘梁山巡检司’,筑寨派兵,常驻巡防。
此举有三利,其一,依本朝旧例,于险要盗匪频发之处设巡检司弹压,名正言顺。其二,可借梁山现存关隘营房为基,节省靡费。其三,以此巡检司为核心,编练水军,巡缉泊面,稽查往来可疑船只,既可防微杜渐,使匪类无处藏身,亦可护卫漕运,保境安民。如此,方为长治久安之策。”
张叔夜静静听着,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胡须,并未立刻表态。
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朱安,忽然问道:“朱安,你年少有为,武艺超群,更兼胆略见识不凡。老夫想听听,你之志向何在?”
朱安迎上张叔夜的目光,语气平静:“回相公,卑职起于乡里,所求不过守护桑梓,使郓城父老能得享太平,不受匪患侵扰。若能护卫一方平安,便是卑职之幸。”
张叔夜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,微微颔首。这回答中规中矩,合乎一个忠勇将领的本分,看来此子虽有能力,却并非那等野心勃勃之辈。
他抬头望向亭外浩渺的湖面,只见远处水天相接之处,乌云渐散,有一束阳光顽强穿透云层,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,映出万点金鳞。
“朱安,你看那束光。”
张叔夜指着那景象,语重心长道,“乌云虽厚,终不能久蔽日月之光。人生于世,亦当如此。既有能力,便当志存高远,如这破云之光,照耀更广阔的天地。守护乡梓固然可贵,然男儿之志,岂可仅限一隅?老夫期望于你的,是将来能成为我大宋之柱石,擎天之栋梁!”
朱安沉默片刻,方才缓缓道:“相公期许,卑职感念。然卑职以为,位高未必足贵,功大未必足荣。封侯非我意,但愿海波平,若能以手中刀枪,换得四方靖平,百姓安居,于愿足矣。”
此言一出,张叔夜先是一怔,随即竟抚掌大笑起来:“好!好一个‘封侯非我意,但愿海波平’!朱安啊朱安,不想你竟能做老夫之知己矣!”
他的笑声渐歇,看向朱安的目光中充满了欣慰:“朱安,方才种种,老夫亦有相试之意。如今见你既有安邦之才,又怀济世之心,更难得的是淡泊名利,坚守本心,老夫甚慰!这大宋天下,正需要你这等臣子!望你永葆此心,勿负今日之言!”
原来方才的勉励与试探,皆是他查探朱安心性的手段。
朱安躬身一礼:“卑职谨记相公教诲。”
张叔夜心情舒畅,又交代了几句,便准备下山。临行前,他吩咐道:“这批私盐关系重大,你暂率本部兵马驻扎梁山,严加看管。待老夫回州府料理完毕,自会派人前来运走。”
“卑职遵命!”
送走张叔夜一行人,朱安返回聚义厅,却见宋江并未随行返回郓城,而是独自留在厅中。
一见朱安进来,宋江立刻快步上前,推金山倒玉柱,纳头便拜:“朱安贤弟!请受宋江一拜!此番若非贤弟提携,宋江焉有今日之机缘?此恩此德,宋江没齿难忘!”
朱安连忙伸手将宋江扶起,温言道:“公明哥哥何必行此大礼?你我兄弟,肝胆相照。哥哥之才,小弟素来敬佩,能得张通判赏识,亦是哥哥自身本事,就如同哥哥所说,日后咱们兄弟互相帮衬。”
宋江紧紧握住朱安的手,连声道:“一定!一定!贤弟放心!”
两人又叙谈片刻,宋江方才告辞下山,赶往郓城县交接事务。
……
且说袁朗与縻貹二人,得了朱安准许下山休憩,顿觉浑身轻松。縻貹这莽汉别的念想没有,头一个便是惦记着那杯中之物,嚷嚷着定要寻个市镇,买上几壶滚烫的热酒,好生祭一祭连日来寡淡无味的五脏庙。
袁朗与他性情相投,自是笑着应允。两人也不骑马,信步由缰,沿着山间小路便往山下镇集方向行去。
此时虽已雪霁天晴,但山风依旧凛冽,吹在脸上如同小刀刮过。两人正行至一处狭窄山路,忽见前方拐角处,一条大汉正大步而来。
只见这人生得七尺五六身材,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,腮边微露些少赤须,头戴一顶范阳毡笠,身穿一领白缎子征衫,系一条纵线绦,脚下穿着一双油膀靴,背上挎着一个包袱,手里提着一口朴刀。
虽是风尘仆仆,但龙行虎步,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剽悍之气。此人不是别人,正是那三代将门之后,五侯杨令公之孙,姓杨名志,因面上有一搭青记,人称“青面兽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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