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如意在一旁斟酒,指甲染得鲜红。她趁客商不注意,轻轻在刘一本手心挠了挠。若是从前,刘一早心猿意马了,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,他满脑子都是王氏清晨在磨坊里忙碌的身影——她总在天亮前就起床,推磨的胳膊瘦得像两根柴火。
“......就这么定了!”客商大手一挥,在契约上按了手印。
生意谈成,刘一本松了口气。金如意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:“今晚别走了,我新学了支曲子......”
窗外忽然下起雨,冬雨敲着屋檐,像极了他离家时王氏推磨的声音。刘一本望着窗外朦胧的灯火,第一次觉得这温柔乡如此令人窒息。
“下着雨呢......”金如意软语挽留。
“正好,凉快。”刘一本挣脱她的手,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。
但他终究没有回家。他时常觉得王氏不配拥有好的东西,她那般懦弱无能,善良可欺,既无好的容貌,也无拿得出手的本钱,除了吃他的用他的,简直一无是处!
金如意虽然费钱,但她快乐妩媚,妖艳动人,相比之下,王氏实在太无趣了!
夜雨越下越大,他在街角的酒馆又要了壶酒。三更时分,醉得不省人事的刘一本被伙计扶回温暖如春的金玉楼。金如意冷笑着让丫鬟把他安置在客房,自己却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——那里等着她真正的相好,一个常来赊账的穷书生。
而在豆腐坊的后院,王氏还坐在灯下缝补衣裳。雨声渐密,她起身加了件衣服,轻轻叹了口气。她又给门口已经睡着的小丫鬟掖了掖被角,油灯跳了几下,在她慈祥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。
那晚王氏遇害之前的情景,大致是这样的。
子龙的目光在狭小的厢房内缓缓移动。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,随着火焰的跳动而微微晃动。三个伙计被依次唤来问话,他们穿着沾满豆渣的粗布衣裳,手上还带着刚磨完豆腐的水汽。
虽然当家主母死了,但豆腐坊的生意还得做下去,伙计们被刘一本一顿敲打,居然比王氏活着的时候还忙碌了。
“我们睡得很沉,”最年长的伙计搓着手,声音里还带着睡意,“后院的石磨声天不亮就会响,平时王娘子总是最早起身的……所以那天我们集体起晚了。”
子龙注意到他说的是“王娘子”,而不是“掌柜夫人”。
“伙计房与主屋并不相通,”第二个伙计补充道,他是个矮壮的年轻人,“要进主屋,必须经过院子,而小丫鬟就睡在靠门的榻上。我们无事不敢去掌柜的主屋打扰王娘子,那天确实也没有什么事……”
年纪最小的伙计因为人机灵些,经常还要到柜台上帮忙给客人幺豆腐,称豆腐。“王娘子十分可怜,店里数她干活最多,但挨骂也最多……”他突然地住了嘴,才意识到再说下去,估计就要说掌柜的不是了。
子龙问他:“你说王娘子可怜,就因为她干活多,可这店本就是她的,她干活多一些也是正常的吧?”
伙计挠了挠头,“这店可不是王娘子的,掌柜的说了,这店是刘家的祖产,磨豆腐也是祖传的手艺。王娘子只是嫁到刘家干活的,不是来当奶奶的——掌柜的日日都这么说,我都快会背了。”
王氏出事当晚,三个伙计都没有听到异响,也都没有起夜,因为王氏没有按时磨豆腐,他们三个甚至都起晚了,被小丫鬟的尖叫声给惊醒的。
小丫鬟被唤来时,眼睛还红肿着。这个十二岁的小丫鬟小小的一个,还未脱孩子的身形,她绞着衣角,声音细若蚊蝇:
“奴婢……奴婢就睡在门边的榻上,一有动静就会醒的。那晚掌柜的没有回来,也没有其他人进来过……”她突然哽咽起来,“夫人待我极好,从不让我守夜,我一睡下就睡死过去了,早上醒过来被子上还加了件夫人的衣服,定是她怕我冷才加的……”
子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小丫鬟。她的悲伤不似作伪,但手指却无意识地反复揉搓着衣角——这是一个小孩子过分紧张时常有的小动作。
王氏的遗体被放在官家的殓房里,青萍不在,仁杰代替她在做复查。子龙走了进来,想,若青萍在,她一定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细节,何必劳自己还要辛苦过来殓房一趟呢。这么想着,又担心起青萍来,心无端地被牵扯着。
仁杰看他走神,就好心劝他回去休息,“詹大哥,你忙了一天了,如今天气寒冷,你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子龙摇头,回去詹府,想起如今的局面就心烦,晚上躺在床上就是翻饼子玩,还是呆在这里好一些,起码有仁杰陪着,有正事干。
当王氏的遗体被小心地移至正中间的榻上准备供子龙验看时,子龙屏退了旁人。油灯被移近,他轻轻拨开王氏的衣领,昏黄的光照在死者苍白的脖颈上。
那紫黑色的竹简印记已经变得愈发狰狞,像一条缠绕在颈间的毒蛇。但就在这骇人的痕迹上方,几乎被阴影遮掩的地方,子龙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极其微小的孔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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