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哈推开工作室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,并未走向人来人往的街道,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旁边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。
通道尽头是一架锈迹斑斑的铁梯,直通建筑物的屋顶。
他动作利落地攀爬上去,艾米则紧随其后,裙摆在逼仄的空间里微微拂动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屋顶的风比地面要凛冽得多,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。
站在这里,可以俯瞰大半个长夜关内城的景象。
巨大的齿轮与蒸汽管道如同钢铁巨兽的骨骼,盘踞在鳞次栉比的欧式建筑之间,远方的圣烛大教堂尖顶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。
更远处,那道横亘天地的宏伟闸门清晰可见,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,将关内与关外的世界彻底分割。
这里是一个绝佳的谈话地点,视野开阔,又不易被人打扰。
“你很会用人,维克萨里昂小姐。”
巴哈没有回头,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,拧开盖子灌了一口,辛辣的酒气瞬间被寒风吹散。
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懒散,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,直接切入了问题的核心。
“我那个傻徒弟,从小到大除了听我的话,就是听他那个混账养父的话。可现在,他看你的眼神,倒像是在看什么神明一样。”
“您过奖了,巴哈大人。”
艾米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银发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、职业化的微笑。
“我只是在履行影宗代言人的职责,而艾德蒙大人则是在坚守烛火骑士的信念。我们目标一致,合作自然会比较默契。”
她巧妙地将话题从私人关系引向了公事公办的层面,滴水不漏。
“职责?信念?”
巴哈嗤笑一声,转过身来,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。
“别跟我来这套官腔了,小姑娘。我有听说过你在长夜关的种种经历,说实话,玩得很漂亮。”
艾米脸上的笑容不变,心中却是一凛。
“不过,还不够。”
巴哈又灌了一口酒,语气平淡地抛出了第一个重磅炸弹。
“长夜关的这点破事,已经惊动了上面。穆州州牧,烛龙大人,亲自过问了和谈受阻的事情。炉乡的沃斯主教,还有北昼城的诺森伯兰主教,已经在赶来长夜关的路上了。最多不出十天,这两位大人就会抵达。到那时候,碧岚军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再这么封锁关口。” “不过作为那小子的师傅,我得提醒你一句,烛龙大人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,无论成功还是失败,而这几位大人普遍都不太希望和谈能成功。” “如果你真的打算和谈能成功,那留给你的时间,可不多了。”
艾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情况比她预料的要差一些。
穆州州牧,镇北公烛龙,实际上怀揣着一种傲慢的姿态。
如果和谈成功,他便停战,承认关外契霜人的独立性。
如果和谈失败,他便肃清整个关外,让穆州归于统一。
哪一个结果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少区别,和谈的邀请只是在他给对方的一个机会。
一点在指尖漏下的怜悯。
她必须在这短短的时间内,查清“神子选拔”的真相,解决斯尔摩德主教这个潜在的威胁,同时还要为关外的契霜人争取到足够的政治资本。
“看来我得加快进度了。”艾米坦然地承认了对方的判断,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。
“多谢巴哈大人的提醒。”
“提醒?”
巴哈摇了摇头,目光越过艾米的肩膀,望向了关外那片一望无际的雪原。
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,仿佛穿透了时空。
“这算不上提醒,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。而且真正需要你警惕的,是别的东西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工作室里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又顺着风飘了上来。
“你来长夜关多久了?有没有觉得,最近这天气有点反常?”
艾米微微一怔,顺着他的目光望去。
确实,最近几天,穆州这片终年风雪的苦寒之地,竟然罕见地连续放晴。
阳光虽然没什么温度,但对于习惯了阴沉天空的北境居民来说,这无疑是个异象。
她之前虽然注意到了,却并未深思其中的含义。
“关外连日晴空,可影兽的活动却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频繁和狂躁。”
巴哈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凝重,带着一丝只有经历过真正恐怖的人才会有的疲惫与敬畏。
“地脉中的阴影能量正在异常涌动,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,海面下翻滚的暗流。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预兆,一个我们这些老家伙最不愿意看到的预兆。”
“黑暗之潮,要来了。”
“黑暗之潮”这四个字,如同四柄沉重的铁锤,狠狠地砸在了艾米的心上。
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瞬,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维克萨里昂家族的悲剧,她父母的战死,那些深埋在身体原主记忆深处的血腥与绝望,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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