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阳太子府的书房内,暖炉里的炭火正旺,映得案上的商税文书泛着暖光。扶苏伏案疾书,笔下是商税资格申请的细则——从申请流程到审核标准,每一条都标注得清晰明了,一旁的木架上,还整齐码着待培训的税官名册。自范增入咸阳后,虽未明确归附,却也未提离去,扶苏便暂将精力放在商税改革上,只待消息放出,引商人来申请资格。
“殿下,丞相李斯大人求见。”内侍的通报声打断了扶苏的思路。
“哦?李丞相?”扶苏有些意外——李斯身为左丞相,平日事务繁忙,极少主动登门,今日前来,想必有要事。他放下朱笔,起身道:“快请进。”
不多时,李斯身着深青色朝服,手持玉笏,缓步走进书房。他鬓角微霜,神色却依旧沉稳,躬身行礼后,开门见山:“殿下,老臣今日前来,有两件事想向殿下请教,若有唐突之处,还望殿下海涵。”
“丞相不必多礼,坐下说。”扶苏示意内侍奉茶,“有话但说无妨,孤也正想听听丞相的见解。”
李斯接过茶盏,却未饮,而是先提起第一件事:“老臣近日收到楚地官吏的奏报,说博士淳于越已抵达楚地,不仅联络了大批儒家学子,还前往百越之地,开设学堂,讲授《诗》《书》,宣扬儒家‘仁政’‘礼制’的思想。殿下可知此事?”
“淳于越办学?”扶苏微微一怔,随即点头,“孤倒是未曾收到详细奏报,不过此事有何不妥?百越之地刚纳入大秦版图,百姓多未开化,办学教化,教他们识秦字、懂秦法,本就是孤之前计划的一部分,儒家愿意出力,孤觉得是好事。”
“殿下此言差矣!”李斯立刻放下茶盏,语气带着几分急切,“法家向来主张‘民愚则易治,智者则难治’。商君变法时,便严禁私学,只许百姓学法令、习耕战,正因如此,秦国才能上下一心,迅速强盛。如今淳于越让百姓识字、学儒家思想,百姓若懂了‘仁义’‘贵贱’,便会生是非之心,质疑法令、不满徭役,反而不利于统治!”
他引用韩非的观点,继续说道:“‘民智之不可用,犹婴儿之不可褓也’,百姓只需知道‘耕则有食,战则有爵’,无需懂太多道理。若人人都如儒生般议论朝政,大秦的法令还如何推行?”
扶苏闻言,心中了然——李斯并非真的反对教化,而是见儒家借办学扩大影响力,担心法家的主导地位被撼动。他起身走到窗前,望着庭院里的梧桐,缓缓道:“丞相的顾虑,孤明白。但丞相有没有想过,百姓不识字,如何能懂秦法?官府张贴的公告,他们看不懂,只能听官吏解读,若官吏从中作梗,歪曲法令,百姓岂不是更易被蒙蔽?”
他转头看向李斯,语气诚恳:“再者,‘愚民’或许能换来一时的稳定,却换不来长久的强盛。大秦如今疆域万里,若百姓都无知无识,谁来改进农具、发展工坊?谁来为孤出谋划策、治理地方?丞相觉得儒家影响力扩大,心有不甘,那法家为何不也派学者去南方办学?宣扬法家‘依法治国’‘富国强兵’的思想,让百姓自己选择,岂不比强行禁止更有说服力?”
李斯一时语塞,他从未想过“让学派竞争”的思路,只觉得非法家不可用。他沉默片刻,又提起第二件事:“老臣还听闻,殿下打算开放商人建立工坊,让天工阁出售机器与技术,此事是否属实?”
“确有此意。”扶苏点头,“天工阁如今已研制出水力冲压机、曲辕犁等器械,若只供官府使用,产量有限,难以推广。若卖给商人,让他们在各地建工坊,既能扩大器械的使用范围,促进生产,天工阁也能通过卖技术、卖机器获利,充实国库,何乐而不为?”
“不可!万万不可!”李斯急忙劝阻,“殿下可知,如今掌管天工阁与工业苑的,多是宗室贵族与开国功臣。他们通过官营工坊获利,每年能分到不少红利。若开放给商人,商人建工坊、用新机器,效率远超官营,贵族们的利益定会受损!”
他压低声音,补充道:“宗室贵族的力量不可小觑,当年嫪毐之乱、吕不韦专权,皆因贵族势力失衡。若殿下触动他们的利益,恐会引发朝堂动荡,甚至有人会联合六国旧贵族作乱!”
扶苏闻言,不禁有些无语——他没想到李斯的顾虑竟如此保守。“丞相,天下如此之大,仅靠官营工坊,何时才能让大秦的技艺遍布各地?”他走到案前,指着天工阁的机器图纸,“您看这水力冲压机,设计是核心,制造反而简单。天工阁出售的,是图纸与技术,每台机器的售价,远高于制造成本,利润比直接卖成品高得多。”
他又算道:“再说市场,大秦加西域、辽东、百越,人口数百万,能开得起工坊的商人寥寥无几,就算他们建工坊,也难以填满整个市场。官营工坊可专注于军工、大型水利器械,商人则负责民生类工坊,互补共赢,何谈‘抢利益’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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