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源那声“空了”,像一道最终判决,也像一记丧钟,在房舫耳边轰鸣不去。那晚之后,他陷入了有生以来最混乱、最黑暗的时期。
他不再去公司。所有紧急事务都通过视频和电话远程处理,非必要的行程一律取消。他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,不,那已经不是书房,更像一座囚禁他自己的牢笼。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。他不开灯,就坐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,只有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,映亮他颓败而苍白的脸。
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过去的一幕幕。从初遇时她眼中倔强的光,到相恋时她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爱慕,到结婚后他如何一点点、理所当然地将她纳入自己的掌控,用“爱”和“保护”的名义,为她打造精致的囚笼,剪断她渴望飞翔的翅膀。他看到自己如何冷漠地否决她心仪的角色,如何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,如何在得知她偷偷联系海外时暴怒地封杀她所有的出路,如何在北欧小镇找到她时,用看似“让步”的谈判,为她戴上了更精美也更牢固的镣铐。
他以为自己给的足够多,足够好。最好的物质,最周到的保护,最“正确”的安排。他以为她不懂事,不珍惜,是被浮华的世界迷了眼,需要他拉回“正轨”。
直到那天傍晚,夕阳下,她看着他,用空洞到极致的眼神,平静地说出“空了”两个字。
他才终于,在那一瞬间,被一道惊雷劈中,看清了自己所有的“爱”和“保护”,是多么自私、多么残忍的剥夺和毁灭。他不是在爱她,他是在用爱她的名义,满足自己病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。他爱的是那个完全属于他、依附他、需要他保护的袁源,而不是一个独立的、有自己梦想和灵魂的、鲜活的“人”。
他爱的,是一个幻影。而他亲手,把这个幻影背后那个真实的女人,一点一点,杀死了。
巨大的悔恨和痛苦,像无数只毒虫,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。他无法入睡,一闭眼就是她那双空洞的眼睛。他无法进食,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,任何食物都难以下咽。他迅速憔悴下去,胡子拉碴,眼窝深陷,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颓败气息。
他开始出现幻觉。有时在黑暗中,会看到她站在书房门口,穿着那条浅米色长裙,静静地看着他,眼神依旧空洞。有时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,他猛地冲出去,却只有空荡荡的回廊。他甚至开始对着空气说话,语无伦次地道歉,忏悔,像个疯子。
管家和陈医生都吓坏了,几次试图进来劝他,被他厉声喝退。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或帮助。他活该承受这一切。这是他应得的惩罚。
但惩罚不能让她好起来。不能填满她心里那片被他亲手挖空的荒漠。
这个认知,让房舫在极致的痛苦中,生出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近乎绝望的清明。他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。他不能让她在“空”的状态里,慢慢枯萎至死。即使他罪孽深重,即使她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他,即使他做的一切都可能是徒劳,他也必须做点什么。
不是为了求得原谅,不是为了挽回她,甚至不是为了他自己。
只是……不能再让她继续这样下去了。
这个念头,像黑暗中的一丝火星,微弱,却顽强地燃烧着,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。
他开始强迫自己吃东西,哪怕味同嚼蜡,哪怕吃下去就想吐。他开始强迫自己洗澡,刮胡子,换上干净的衣服。镜子里的人,形容枯槁,眼神里是挥之不去的痛苦和死寂,但至少,有了一丝“活着”的迹象。
然后,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。
他没有去打扰袁源。没有试图去道歉,去解释,去挽回。他甚至没有再走进她所在的那半边别墅区域。他只是通过管家和陈医生,了解她每日最基本的情况——吃了多少,睡了多久,有没有不适。
同时,他让助理找来了一份厚厚的文件。不是商业合同,不是并购案,而是关于袁源过去几年所有的演艺合约、税务记录、保险文件、以及她个人名下(包括他赠予和转移的)所有资产明细。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,不吃不喝,一页一页地仔细审阅,然后在需要签名的地方,逐一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最后,他让律师来了一趟别墅。两人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个下午。律师离开时,脸色凝重,带着几分难以置信,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肃穆。他带走了几份已经签署完毕、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。
做完这一切,房舫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,瘫在椅子里,久久没有动弹。窗外天色渐暗,书房里没有开灯,只有他指尖一点猩红,在黑暗中明明灭灭,映亮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、混合着痛苦、决绝和一丝近乎悲壮的平静的复杂情绪。
他知道,自己刚刚签署的,可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,也最艰难的一份文件。那不是商业上的割让,而是对他过往所有错误和罪孽的一次清算,一次断臂求生般的救赎尝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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