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庙享殿内,时间仿佛被那两道熔金般的目光冻结。
残破的穹顶筛下几缕浑浊的光线,照在弥漫的烟尘和凝固的血泊上。蟠龙石柱伤痕累累,太祖虚影在方才惊天动地的碰撞与龙力倒灌后,显得更加凝实,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悲悯与沉重,无声地俯瞰着这片修罗场。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、硫磺硝烟、以及一种源自地底深处、令人作呕的污秽魔气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活物的心头。
郑成功浑身浴血,玄黑的承天龙甲上,暗红纹路如同冷却的熔岩,明灭不定。血污、尘土、还有方才血魂统领爆裂头颅溅上的红白秽物,糊满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,唯有那双血金色的龙睛,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。右肩穿透的箭矢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,每一次牵扯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,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早已逼近极限。然而,当那沙哑而威严的“郑卿”二字,如同金铁交鸣般砸入耳中时,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与伤痛,直冲顶门!
“陛下!”郑成功单膝重重跪地,玄黑龙甲与染血的金砖碰撞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他头颅深深低下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:“臣…遵旨!”
无需多言。担架上那苏醒的帝王意志,那双熔金眼眸中沉淀的无尽痛苦与焚天怒焰,还有那不容置疑的命令——亲手剐了窃国之贼!这每一个字,都如同战鼓,擂响在他早已沸腾的血液之中!
苏凡艰难地抬起覆盖着新生金色纹路的右手。那动作依旧迟缓,仿佛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尚未完全弥合的筋骨,但指尖流淌的金芒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。他指向享殿深处,那被血魂统领撞开的、通往地宫的幽暗入口。入口处,粘稠如墨汁的暗紫魔气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,带着刺骨的阴寒和疯狂的怨毒,如同地狱敞开的门扉。
“走。”一个字,干涩却重若千钧。
郑成功霍然起身,玄黑龙甲发出铿锵的摩擦声。他大步上前,毫不犹豫地一把抄起担架前端。担架上的苏凡身体猛地一沉,闷哼一声,显然这粗暴的动作牵动了体内正在疯狂重塑的力量,但他熔金的瞳孔只是冷冷地扫过郑成功染血的脸庞,没有斥责,只有一种默许的决绝。
“张大人!”郑成功低吼,目光如电扫向倚在蟠龙柱下、气息奄奄的张煌言。
张煌言挣扎着抬起头,左臂以一个扭曲的角度软软垂着,胸口的衣襟被鲜血浸透,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。他沾满血污的脸上,泪水早已干涸,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。看到郑成功和苏凡的目光,他嘴唇翕动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只是用尽全身力气,重重地点了一下头,仅存的右手,死死攥住了跌落在地的一柄断刀。
“守住…这里!”郑成功的声音斩钉截铁,目光扫过殿内仅存的几名还能喘息的赤血营士兵,以及散落在角落、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几名太庙杂役,“殿在…人在!等…我们出来!”
没有豪言壮语,只有以命相托的死令!
那几名赤血营残兵,有的断了腿,有的腹部豁开着狰狞的伤口,闻言却挣扎着,用断枪、用残刀、甚至用牙齿咬着地面,挪动着残躯,爬向殿门方向,爬向那被轰碎的、暴露在寒风与潜在威胁下的缺口!他们的眼神浑浊,动作笨拙,却带着一种比磐石更坚硬的意志——用最后的血肉,筑起一道屏障!为他们的陛下,守住这条通往深渊、也通往希望的最后通道!
郑成功不再犹豫,与另一名伤势较轻的赤血营士兵抬起担架,大步冲向那幽暗的地宫入口!担架上,苏凡的身体随着颠簸微微起伏,覆盖全身的金色纹路明灭闪烁,如同体内奔涌着一条条熔金的河流。他紧闭着唇,熔金的瞳孔死死锁定着那不断涌出魔气的入口,仿佛要将那黑暗洞穿!
就在他们即将没入黑暗的刹那——
嗡!
苏凡心口处,那枚紧贴着肌肤、光芒黯淡到几乎熄灭的龙形玉佩,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。玉佩中,阿宁蜷缩的虚影几乎透明,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于无形。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,如同最细微的电流,瞬间穿透了苏凡的神魂。
他的身体,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。熔金的瞳孔深处,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、锥心刺骨的痛楚。那痛楚并非源于肉身的创伤,而是源自灵魂深处被撕裂的羁绊。然而,这痛楚只是一闪而逝,便被更加汹涌、更加冰冷的帝怒所吞噬。他放在心口位置的左手,五指猛地收紧,覆盖着金纹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仿佛要将那枚玉佩,连同那份深入骨髓的亏欠与痛楚,一同按回心脏的最深处!
“阿宁…”一声微不可闻的、沙哑到极致的低语,如同叹息,消散在涌入地宫的阴风中。
下一刻,担架彻底没入黑暗。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紫魔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,瞬间缠绕上来,试图侵蚀、污秽那新生的金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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