泥匠阿土的手指早已不成模样。
指节僵硬,皮肉翻卷,血顺着刻刀的木柄一路滴落,在青石脚下积成一滩暗红。
他双目浑浊,眼白布满血丝,却仍机械地挥动着刀锋,每一凿都精准得如同丈量过千百遍。
木屑与石粉混着血渣飞溅,落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,像一场无声的雪。
芽儿站在门口,浑身发冷。
她认得那张脸——棱角分明,眉峰微敛,鼻梁笔直,唇线紧绷。
是林书。
分毫不差,仿佛有谁把他的魂魄拓进了石头。
“阿土!”她冲上前,一把夺下刻刀,“你醒醒!你在干什么?!”
阿土猛地抬头,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:“……要立新神……老爷说,必须有脸……没有脸,香火就找不到路……”
“什么老爷?谁在说话?!”芽儿声音发颤。
阿土没回答,只是咧开嘴,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:“神要回来了……这次,换我们供奉真神……”
芽儿转身就跑。
她穿过寂静的街道,风卷起她的衣角,心跳如鼓。
她不敢想,如果林书知道有人在暗中为他塑像,会是什么反应。
更不敢想——这究竟是谁的意志在蔓延?
当她气喘吁吁地冲进指挥所时,林书正站在沙盘前,指尖划过地图上那座已被焚毁的五通神庙。
“你说什么?”他抬眸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“阿土……他在雕你……已经三天了,不吃不喝,嘴里一直念着‘立新神’……”芽儿语无伦次,眼中全是惊惧。
林书沉默片刻,转身便走。
夜莺从阴影中走出,银瞳微闪:“你打算怎么做?杀了他?还是烧了那块石头?”
“都不是。”林书脚步未停,“五通神已死,可它留下的不是信仰,是空洞。人心一旦习惯跪拜,就会自己找神。”
他推开工匠房的门。
屋内血腥味浓重。
阿土蜷在石像前,头垂着,像是睡着了。
但那尊半成品的石像却赫然矗立——林书的面容已初具轮廓,甚至连战甲肩甲上的纹路都被一丝不苟地刻了出来。
林书走近,伸手触碰石面。
冰冷,坚硬,带着一种诡异的“完成感”,仿佛它本就该存在于此。
图鉴战甲突然震颤,银纹如电流般游走:
【检测到信仰投射锚点正在形成】
【强度:初级(持续增殖中)】
【来源:群体潜意识执念+残余香火回流】
【建议:主动接管或彻底清除】
林书闭了闭眼。
清除?
可以。
砸碎石像,封禁阿土,甚至抹去所有相关记忆。
但下一次呢?
只要人们还在恐惧、还在迷茫,只要他们还需要一个“答案”,类似的神像就会再次出现——或许下一尊,就是赵岩,是夜莺,是任何一个被推上高位的人。
而放任不管?等于默许新的伪神诞生。
他睁开眼,目光沉静如渊。
“既然他们一定要拜……”他低声说,“那就拜个真的。”
夜莺皱眉:“你疯了?我们不是神,也不该装神!”
“我不是要当神。”林书转身,看向她,眼神锐利,“我是要告诉他们——神不存在,但规则存在。我不赐福,不消灾,不许来世。我只给事实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盒,打开——香炉残片、狐尾灰烬、干尸骨粉、烬核微粒,在幽蓝微光中缓缓旋转。
“这是五通神的‘神格’残渣,也是它汲取信仰的媒介。”林书将它们混合,注入七枚特制铜芯,“我要用它的材料,造出反向的‘香火核心’——不是吸,是散;不是惑,是醒。”
三天后,生祠改建完毕。
原先是供桌、蒲团、神龛的所在,如今只有一面巨大的铜镜,高悬于堂中央。
镜面非平,而是蚀刻着一道燃烧的图鉴徽记——银焰缠绕书页,象征知识与秩序之火。
墙上无画像,案上无牌位。
唯有镜中映照众生。
林书命人将七枚“伪香芯”埋入城基四角与中心,组成逆向阵列。
又以图鉴解析香火回路原理,在地下铺设导能脉络,将残留的精神波段尽数导入醒神堂中枢。
入夜。
全城灯火渐熄。
林书立于铜镜之前,战甲符文流转,心念一动。
【香火神·伪格】模板启动!
刹那间,一段低频共鸣场自镜面扩散,无形无质,却如潮水般漫过每一寸空间,渗入每一个沉睡者的意识深处。
林书闭目,声音不高,却穿透灵魂:
“我是林书。”
“我不赐福,不消灾,不许轮回。”
“我只告诉你三件事——”
“你的名字是你自己的。”
“你的命,由你自己守。”
“谁让你下跪,谁,就是敌人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全城震动。
那些梦游者猛然睁眼,手中泥偶寸寸崩裂;那些深夜喃喃祷词的人捂住耳朵,痛哭失声;阿土瘫坐在地,口中不断重复:“我没有脸……我不需要脸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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