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——到底是谁?”
李孜迎着她的目光,神色不变。
“姑娘何出此言?”他微微摊手,语气平淡无波。
“在下不过一个家道中落、进京赶考的寒酸书生罢了。姓李,单名一个孜字。”
“寒酸书生?”
女子冷笑,缓步上前。
“一个寒酸书生,能一眼看破姥姥的‘忘忧乡’?能视我这‘迷魂引’如无物?能在万艳丛中,心如止水?”
她俯身,气息几乎喷在李孜脸上,那双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,仿佛要从中挖出隐藏的真相。
李孜坦然回视,眼神清澈见底,又深如古井,不起半点波澜。任由视线在自己脸上逡巡,从眉眼到嘴角,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。
暖阁内一片死寂,只有兽炉中香灰偶尔发出的细微爆裂声。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凝霜的心却翻江倒海。她看不透!这张年轻的面孔上,除了平静,还是平静。没有恐惧,没有伪装,没有深藏不露的算计痕迹。
若非刚才那直指核心、揭穿此地本质的话语,她几乎要相信他真的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普通书生!
但这怎么可能?姥姥的迷魂大阵,连有道行的修士都难以抵挡。他那份洞悉,那份淡然,绝非寻常!
她内心在挣扎。杀了他?以绝后患?念头刚起,一股预感便攫住了她,仿佛只要她稍有异动,眼前这看似无害的书生,便会化作最恐怖的凶兽。
放了他?姥姥的手段…她不敢想象那后果。可若不放…她竟隐隐觉得,留着此人,对兰若苑,对姥姥,恐怕是更大的祸患!
两种念头激烈交锋,如同冰火在她胸中煎熬。她的脸色变幻不定,时而杀机涌现,时而犹豫不决。最终,那丝源于直觉的、对未知危险的深深忌惮,压倒了其他。
她直起身,深吸一口气,下定了某种决心:“好,好一个寒酸书生!李公子,无论你是谁,此地非你久留之所。”
她不再看李孜,转身走到暖阁一角,那里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。镜面光洁,映出她绝艳的容颜和李孜的身影。
她伸出纤纤玉指,指甲上泛着幽蓝的光,在镜框一处不起眼的雕花上,看似随意地勾勒了几个奇异的符文。
嗡!
铜镜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,镜中的影像瞬间模糊、扭曲,最终化作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、幽深黑暗的洞口。阴冷潮湿、带着浓郁泥土腥气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,从洞口中弥漫出来,与暖阁内的奢靡暖香格格不入。
“走!”
凝霜没有回头,
“从此处离开,顺着通道一直往前,莫回头!出去后,有多远走多远,永远不要再踏足郭北镇!否则……谁也救不了你!”
李孜的目光在那洞口停留了一瞬,又落回凝霜的背影上。他什么也没说,没有道谢,没有疑问,只是从容起身,整了整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,仿佛只是要出门散个步。
他步履平稳,径直走向那镜中通道。在即将踏入黑暗的前一刻,他脚步微顿,侧头,声音响起:
“姑娘今日之举,是善念,亦是……火中取栗。好自为之。”
话音未落,他已一步踏入那幽暗的通道之中。身影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没。
凝霜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,手指飞快地在镜框上一抹。水波荡漾,铜镜瞬间恢复如初,映出她苍白而复杂的脸,以及身后空荡荡的暖阁。仿佛刚才的一切,都只是幻影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生人气息,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。
她闭上眼,长长吐出一口白气,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。
……
“废物!”
一声刺耳的怒叱,狠狠扎进凝霜的耳膜。
华丽而空旷的偏殿内,灯火通明。丰腴妇人——兰若苑的掌事“媚姨”,此刻脸上再无半分迎客时的媚态,只剩下扭曲的狰狞与刻骨的怨毒。她站在上首,居高临下地盯着跪伏在地的凝霜。
“一个小小的书生!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!在你凝霜的‘寒玉阁’里,竟然让他跑了?!还走得无声无息?!”
媚姨的声音因愤怒,尖锐得刺耳,“你是怎么做事的?!脑子都被狗吃了?!”
凝霜跪在冰冷的地面上,低垂着头,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。身体挺得笔直,像一尊冰雕,任由辱骂,一言不发。
“说!他是怎么跑的?是不是你……起了不该有的心思?!”
媚姨猛地逼近,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戳到凝霜的额头上。
“我看你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舒坦,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!忘了是谁给你这副皮囊,让你能在这‘兰若苑’里当你的头牌!忘了那些不听话的姐妹,最后都成了什么下场?!”
凝霜依旧沉默,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隐忍。
“好!好得很!骨头硬是吧?”媚姨怒极反笑,那笑声却让人毛骨悚然,“看来是姥姥这些年对你太过宽容,让你忘了规矩!来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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