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星的白昼在监工的吆喝和窑火的炙烤中缓慢流逝。
王德发机械地重复着和泥、制坯的动作,汗水在他古铜色、带着明显异域轮廓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泥痕。
作为三等公民,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埋头苦干、少说多做的生存之道。
休息的间隙,他蹲在窑口的阴影里,啃着硬邦邦的杂粮馍,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同样在休息,却显得没精打采、甚至有点百无聊赖的李狗蛋。
这后生长相确实周正,皮肤不像他们这些常年劳作的人那般粗糙黝黑,眉眼间甚至带着点……用王德发贫瘠的词汇来形容,就是“灵醒”,不像个该待在窑厂里吃灰的人。
憋了几天的好奇心,终于还是没忍住。王德发咽下嘴里干涩的馍,用带着浓重口音的秦言低声问道:
“狗蛋,俺看你……不像咱这苦哈哈出身。咋也落到这步田地了?”
李狗蛋正拿着根小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着,闻言抬起头,咧开嘴,露出一口与他目前处境不太相称的白牙,笑容里带着点混不吝的洒脱:
“发叔,你眼力挺毒啊。”
他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带着点分享秘密的促狭:“俺爹啊,是个当官的,官儿还不小呢。”
王德发愣了一下:“当官的?那你是官家少爷?”
“少爷啥啊,”
李狗蛋嗤笑一声,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,又随意地抹掉,
“他是个大贪官,贪了不该贪的东西,捅破天了,现在正被上头追杀着呢,自身难保。跑路前,怕俺这独苗被牵连,就托了关系,把俺塞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避风头来了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,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。
“你爹是贪官?!”
王德发猛地睁大了眼睛,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一些,引得旁边几个休息的民夫看了过来。
他赶紧压低脑袋,心里翻江倒海。
贪官!在他这种底层小民眼里,那都是了不得的“大人物”,是能决定他们生死富贵的存在。
他再仔细打量李狗蛋,难怪这小子细皮嫩肉,干活偷奸耍滑,整天没个正形,原来根子在这儿!
一时间,王德发心里五味杂陈。一方面,出于底层对贪官的天然憎恶,让他对李狗蛋产生了一丝隔阂;另一方面,看着眼前这没心没肺笑着的后生,又觉得他摊上这么个爹,被扔到这火星上遭罪,似乎也挺倒霉。
他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怎么接话,最后只是干巴巴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李狗蛋似乎完全没在意王德发复杂的心情,依旧笑嘻嘻的,用树枝戳着地上的土:
“所以啊发叔,别指望俺能干啥重活,俺能混口饭吃,不给我爹添乱,就算对得起他了。”
他这话半真半假,神态自若,让人挑不出毛病。
王德发沉默地点点头,算是理解了李狗蛋为啥总是能偷懒就偷懒,能睡觉就睡觉。
人家本来就不是干这个的料,来这里纯属“落难”。他心里那点因对方偷懒而产生的不快,也淡了些,转而变成一种夹杂着些许同情和距离感的复杂情绪。
交班的号角终于吹响。
王德发感觉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。他和李狗蛋随着人流,离开喧嚣燥热的匠作区,朝着位于希望镇边缘、那片低矮拥挤的民夫宿舍区走去。
所谓的宿舍,不过是些用本地红土混合着劣质“神泥”匆匆垒砌的筒子屋,低矮、阴暗、通风极差,一个屋里能塞下十几号人。
眼看就要走到宿舍区的岔路口,王德发却见李狗蛋脚步一顿,然后方向一拐,竟朝着与宿舍区相反的方向走去——那边,是“天外之民”们聚集、搭建起各种乱七八糟窝棚和帐篷的区域,更远处,则是那座燃烧着圣火的土着祭坛。
“狗蛋,你干啥去?那边不是咱去的地方!”
王德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。
秦兵有规定,他们这些劳役民夫的活动范围是受限的,尤其是不能轻易靠近“天外之民”的聚集点和土着的圣地,以免惹麻烦。
李狗蛋回过头,脸上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,冲着王德发摆了摆手:
“叔,你先回吧,我溜达溜达,看看稀奇去!放心,没事儿!”
王德发看着他洒脱(或者说莽撞)的背影,张了张嘴,想再喊,却又犹豫了。
他想起了李狗蛋那个“贪官爹”,心想这官家少爷怕是平日里自在惯了,不懂这里的规矩和危险。自己一个三等民夫,又能多说什么?劝多了,说不定还惹人嫌。
他叹了口气,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,独自转身,走向那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宿舍。
他只希望这小子别惹出什么乱子来,连累了自己。
……
李狗蛋确实像是来看热闹的。
他在玩家们的营地里边走边看,对那些用破烂兽皮、歪斜木棍搭起来的窝棚,还有那些穿着统一破烂麻布衣、却兴致勃勃争论着“技能”、“任务”的玩家们,显得十分好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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