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前的雪谷,寂静如死。
寒风卷着残雪,在冰棺四周盘旋,仿佛无数冤魂低语。
顾夜白一整夜未动,跪坐在父亲长眠的冰棺之前,双目沉静如古井,却深处翻涌着焚尽过往的烈火。
天光微亮时,他终于缓缓起身,俯身拾起散落在地的断剑碎片——那些曾属于“沈归鸿”的遗物,如今已锈迹斑斑,边缘崩裂,如同被岁月与阴谋啃噬过的尊严。
他一片一片捡起,动作极轻,像是怕惊扰了沉睡之人。
指尖划过冰冷的铁刃,渗出血珠也不曾皱眉。
最后,他取出一块黑布,将所有碎片仔细包裹,系于自己佩剑的剑穗之上。
那沉甸甸的一包,不只是遗物,更是宿命的承接。
风吹动他的衣袍,猎猎作响。
他转身,面向冰棺,抬手在棺盖上刻下四字,每一笔都深如刀凿:
“顾阿烬,非奴非傀,自背此棺。”
声音不高,却似雷霆滚过山谷:“我不是谁的影子,也不是谁的工具。我是我。”
身后,苏锦瑟静静立着,披风染霜,眸光微闪。
她没有上前,也没有说话,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新制的皮影,轻轻放入他掌心。
那是一幅精雕细琢的侧影:男子背棺前行,肩扛重负,身侧一盏孤灯摇曳,照亮脚下崎岖长路。
题名二字,墨迹未干——《吾名由我》。
她终于开口,声音清冷如泉:“从今往后,你的名字,不再由他人书写。”
顾夜白低头看着那枚皮影,指节微微收紧。
他知道,这一战,她不再是在操控一场舆论游戏;而他,也不再是她棋盘上待命的棋子。
他们是执刀者,也是点火人。
就在这时,洞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
罗十三站在风雪交界处,脸色灰败,眼中布满血丝。
他手中握着一封密令,封泥上印着“天机阁”三字,朱砂如血。
那是昨夜他接到的命令——清除顾夜白,伪造坠崖身亡,彻底抹去这个不该存在的名字。
他盯着顾夜白的背影看了许久,久到连呼吸都变得沉重。
然后,他抬起手,将那封密令投入身旁燃烧的篝火之中。
火焰猛地蹿高,吞噬了纸页,也烧尽了他最后一丝犹豫。
他走进洞穴,单膝跪地,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腰牌,双手奉上。
“沈门·亲传弟子·乙六。”
苏锦瑟接过,目光一凝。
她不动声色,转身递给一直沉默旁观的崔九。
崔九接过腰牌,指尖摩挲铭文,片刻后在地上写下一行字,字字如刻:
“三日后,天机阁将启‘正名大典’,欲借楚云辞重塑榜单权威。”
洞内气氛骤然紧绷。
苏锦瑟唇角微扬,笑意却无温度:“他们要‘正名’?好啊……那就让我们也办一场‘正名审判’。”
她转身走向角落的机关台,拍开暗格,取出一张绘制精细的图纸——正是“无名台”的结构图。
她抬眼唤道:“小篾儿!”
“在!”少年从梁上翻身而下,满脸兴奋。
“改结构,加共鸣槽,我要让‘影骨笛’的虚影投射十里不散。”她语速极快,“三日后,《吾名由我》为压轴大戏,我要整个江湖,亲眼看见真正的英雄是如何被埋葬,又是如何重生!”
小篾儿眼睛发亮,抱起图纸便冲向工坊。
苏锦瑟又转向崔九:“联络‘影语堂’各地分舵,准备同步放映。我要让北至漠原、南至烟瘴的每一个茶馆酒肆,都能看到这场戏。”
最后,她看向断眉刘——那个常年混迹市井、消息最灵通的老油条:“放出风声,就说顾夜白将在大典当日,带回葬霜客遗言。”
话音落下,洞中一片死寂。
片刻后,断眉刘咧嘴一笑:“这下……江湖要炸了。”
果然不过半日,消息如野火燎原。
“顾夜白要揭榜?”
“他竟与葬霜客有关?”
“当年被抹去的名字,要回来了?”
那些曾被“风云录”踩在脚下的散修、孤侠、废门之后,纷纷收拾行囊,北上赴约。
有人哭,有人笑,有人磨刀,有人焚香祭祖。
这一场大典,不再是天机阁的独角戏。
而是一场风暴的开端。
苏锦瑟立于崖边,望着远方云卷云舒,低声自语:“你们用榜单杀人,我便用故事弑神。”
顾夜白站到她身侧,剑穗上的黑布随风轻摆,断剑碎片撞击出细微声响,如同心跳。
他望着她,第一次主动开口:“接下来,你想怎么走?”
她回头,与他对视,眸光如炬:“走他们不敢走的路,说他们不敢说的真话。”
风起,雪未落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天机阁密殿中,一名黑袍人撕碎了最新情报,声音阴冷:“裴阁主有令——死人,不该有名字。”断脊桥横亘于两崖之间,窄如刀刃,下临万丈深渊,寒风自谷底咆哮而上,卷起碎雪如刀。
苏锦瑟一行人刚行至桥心,天地骤然一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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