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缓缓起身,动作僵硬如锈铁重铸。
每一步都牵动旧伤,血从腿腹渗出,在破袍上洇成暗色地图。
但他不在乎。
他只是走到那只皮影匣前,单膝跪地,如同面对一座未立碑的坟。
拾起纸页,字迹歪斜,墨痕斑驳,有些地方被泪水晕开,几乎难以辨认。
可他一字一句,看得极慢,也极认真。
“三年前大旱……我偷米三斗,救十六童命……差役拖我上刑台那日,有个娃娃追着囚车跑了十里,哭喊‘阿爷别走’……头悬城门七日。没人记得我名字,只道我是贼。”
“他们说英雄不该流血,可我们连哭都不敢大声。”
“我不后悔。可没人记得我叫什么。”
风忽然停了。
雨丝斜挂在空中,仿佛时间也被这寥寥数行字钉住。
就在这死寂中,匣中那枚心影丝引,竟无端亮起一道微光——极淡,如萤火初生,非金非银,似由万千悲意凝成。
它不受控,不依令,自行激活,将那段文字映成光影,投在湿漉漉的残墙上。
没有锣鼓,没有唱腔。
只有风吹破窗,纸面轻颤,光影晃动间,浮现出一个佝偻老农背粮翻山的身影,身后是十六个瘦骨嶙峋的孩子;接着是县衙前黑压压跪倒的人群,额头磕出血痕;最后是一颗悬挂城楼的头颅,闭着眼,嘴角却似含笑。
无人操控,影自成戏。
顾夜白盯着那幅剪影,指节捏得发白。
他不懂谋略,不懂人心,但他懂痛——那种被世界遗忘、被历史抹去的痛。
他曾以为,只有背棺之人会记住亡者的名字。
可此刻他明白,苏锦瑟要的从来不是造神,而是还魂。
她要把那些被踩进泥里的名字,一个个从灰烬里捞出来,照进光里。
次日清晨,枫桥镇东头学堂外,一群蒙童围坐在窗前。
他们用竹枝绑起草人,学着昨夜所见,在薄纸上投出剪影。
没有词句,只有沉默的演绎——一个孩子踮脚挂起“人头”,另一个趴在地上模仿追车哭喊。
百姓驻足,起初嗤笑:“这也算戏?”
可看着看着,有人低头抹泪,有人跪地焚香,喃喃道:“那是李阿公……他坟在村西,早没碑了。”
消息如野火南传北递。
三日后,京城震动。
白砚舟亲率二十名守序盟文士,乘官车赴枫桥镇查证“妖言惑众”。
他身着青衫,手持御赐火把,面色冷峻如铁。
在他看来,江湖秩序不容亵渎,“风云录”虽有弊,亦是维系统治之锚。
如今草民妄言,人人可演戏、可立传,岂非礼崩乐坏?
他在人群外围站定,袖中折扇紧握,准备当场焚毁“邪器”。
可当那群孩童演到最后一幕——盲眼老妇拄杖而来,颤抖着抚摸窗纸上的剪影,问:“先生,这也能算戏?”
全场寂静。
白砚舟张了张口,却发不出声。
忽然,风起。
残破窗纸上的光影竟缓缓转动,不再局限于墙面,而是延展而出,掠过人群头顶,映向他站立之处。
那一瞬,他看见的不再是老农故事——而是无数模糊面孔在火光中浮现:被焚的说书人临终仍握惊堂木;傀儡匠抱着断线木偶葬身火海;还有那些曾为“风云录榜首”欢呼鼓掌的观众,如今眼中尽是迷茫与悔恨……
他们的嘴没动,可他耳边却响起低语,层层叠叠,如潮水涌来:
“我们也曾相信……那是真相。”
“我们也曾鼓掌。”
“我们……有没有罪?”
他手中火把剧烈颤抖,火焰扭曲如挣扎的灵魂。
最终,那火把缓缓垂落,未燃一分。
而千里之外,真影坊旧址。
昏迷中的苏锦瑟,睫毛轻轻一颤,唇边竟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。
仿佛她已听见——
第一声火种落地的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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