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沙扑面,他却不避。
将匣子轻轻放下,拍去尘土,如同安放一座墓碑。
远处戍边守将冷眼相望,传令兵低声讥讽:“又是那套蛊惑人心的把戏?风云录早有训诫——凡涉影戏者,视为逆盟。”
可当夜三更,一名老兵悄然潜至,取走皮影匣。
五日后,军营操场上,战旗为幕,刀鞘击地为锣。
数百将士列队而站,每人手中举着一块染血布片,拼成一幅巨大剪影——那是他们埋骨荒野的战友名单,密密麻麻,多达三百七十二人。
没有人念名字,因为他们大多早已忘却。
但他们记得那一夜风雪中谁替同伴挡箭,记得谁在断粮时割下自己腿肉煮汤,记得谁临终前笑着说:“告诉娘,儿子没给她丢脸。”
剧终时,全场肃立,无人退场。
风沙掠过营地,卷起那幅染血幕布,像一面从未升起却早已存在的旌旗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群山之间,一条孤影踽踽独行。
断碑僧手持铁凿,肩挑石料,踏过废墟与村落。
他每至一处,便选一块青石,平整置于地,却不刻一字。
有人问:“既立碑,为何无名?”
他抬头望天,沙哑道:“功不在石。”
顿了顿,凿尖轻叩石面,发出一声悠远回响。
“在人心。”雷雨如注,天地间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。
断碑僧立于荒岭高台,身前是一座新砌的“人间记”戏台——粗木搭架,茅草覆顶,简陋得连乞丐都不愿避雨。
可它不同寻常。
七日来,十里八乡的百姓自发运石搬木,老人拄拐送一碗米,孩童赤脚递一根钉,竟无一人言酬。
他们说:“演的是我们自己的命。”
而此刻,那无字青石静静伫立在戏台东侧,通体灰白,不刻一字,不铭一姓。
有人跪拜,有人驻足凝望,更多人只是默默伸手,轻抚碑面,如同触碰逝去亲人的脸。
“为何不刻名?”一名书生冒雨而来,执伞相问,声音里带着讥诮,“若无人知其事,何以传其德?”
断碑僧未答,只将铁凿轻轻搁于肩头,目光投向远方翻涌的乌云。
下一瞬,惊雷炸裂!
一道血色闪电自天穹劈落,正中碑顶。
石屑飞溅,整座山岭为之震颤。
众人惊呼后退,却见那碑心竟浮现出无数细密纹路,如血脉搏动,似万人列阵,层层叠叠、密密麻麻的名字在雷光中若隐若现——不是刻上去的,是长出来的。
“那是……我爹的名字!”一个老兵扑上前,颤抖着手指触摸那流动的痕迹,“他死在边关,连尸骨都没找回……可这碑上,真有他的名!”
“我娘!她是个农妇,一辈子没进过城,可她也在上面!”少女哭喊着扑倒碑前。
消息如野火燎原,一夜传遍九州。
百姓称其为“活碑”——不靠人力镌刻,而由人心共鸣所铸。
凡曾行善而不求报者,其名自现于碑中血纹;若心藏恶念,触之则掌心灼痛如烙铁。
江湖术士欲伪作功德靠近,刚一伸手,碑面骤暗,雷声再起,竟将其掀翻数丈。
沈青璃,那位曾执掌文教、冷眼看世的女学监,听闻后沉默良久,终下令拓印千份,送往各州县学堂:“教孩子们认的,不该只是英雄。”
她更亲笔题跋于首卷:“识一人之善,胜读十年经。”
与此同时,京城最偏僻的巷尾,真影坊残垣尚存。
苏锦瑟静卧在旧榻之上,面色苍白如纸,呼吸微弱几不可察。
四十九日未睁眼,坊中弟子皆以为她魂魄已散,唯檐角那只通灵猫奴日夜守候,瞳孔映着烛火,低语:“她还没走,她在听。”
那一夜,当“活碑”显迹、万家灯火点亮温情剪影之时,苏锦瑟的手指忽然轻轻抽动了一下。
像是一根断弦,被遥远的风重新拨响。
猫奴猛然抬头,只见她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——无声无息,却重若千钧。
耳边,响起极轻的一声叹息,仿佛从梦深处浮出:
“原来……光真的可以不伤人。”
话音未落,窗外骤然大亮。
整条街巷不知何时全都点亮了窗纸。
没有锣鼓,没有唱词,只有一户户人家自发将油灯移至窗前,用薄纱蒙住,映出屋内最平凡的画面:母亲哺乳,夫妻对弈,老翁教孙习字,孩童蜷在被窝听故事……光影交错,连成一片浩瀚星河,照亮了曾经焚尽皮影的长街。
远在雪山脚下,顾夜白停步仰首。
冷月穿云,寒风割面。他望着那似乎穿透万里阴霾的微光,低声问:
“你看见了吗?”
林梢簌动,雪落无声。
似有回应,又似从未存在。
而在真影坊内,苏锦瑟睫毛微颤,终于——
睁开了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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