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还挂在天边,像个迟迟不肯落幕的审判官。
安德鲁用肩膀顶了顶旅馆房门,把手上的两大袋采买塞进去,顺带用鞋跟把门带上。艾什莉落在他身后,抱着一桶超大号爆米花和两瓶颜色像化学反应残留物的汽水。
“你确定我们只是来买‘点吃的’?”她怀疑地扫了一眼桌上堆得满满的零食山,“你这是要存货打算跟我困在末日避难所吗?”
“合理配置。”他回头看她,“考虑到你下午三点半就已经开始烦躁,晚上很可能需要靠糖分续命。”
“你是在骂我血糖管理能力差吗?”
“我是在夸你具有自毁倾向的持续性。”
艾什莉翻个白眼,走进房间,把爆米花丢在床上,顺手摘下鞋子,脚丫子在红得像谋杀现场的地毯上滚了两下,“这床单我还是觉得像婚礼车祸。”
“好消息是我们昨天没死在这儿。”安德鲁边解开外套边说,“坏消息是今天还得继续活。”
她没接话,拉开窗帘一条缝往外看,街道懒洋洋地延伸向城市边缘,昏黄的阳光铺在路面上,像一张疲惫的病历单。
“你有没有觉得……太安静了?”她问。
“在你不说话的时候,确实是。”他把袋子摊开,把各种零食依次码在桌上,像是在处理某种无形的仪式布置。
“我是说外面。”她仍望着窗外,“就像整座城市在屏住呼吸等什么。”
“也许他们在等天气变冷。”他漫不经心地说,“亦或者等着世界末日,好逃离这该死的生活。”
艾什莉轻笑了一下,又没笑太久。
“你真觉得这一切都会过去吗?”她忽然问,声音低得几乎是自言自语。
“过去?不会。”安德鲁把可乐丢进冰箱,“但会变得像过去那样习惯。”
她没再问。整个动作像在逃避某种更深的追问。她拉上窗帘,房间又回到只有人造光的昏沉状态。
他们都没有提到“那地方”,也没有提起“蛋糕”,就像这些名词在光天化日下显得太荒唐了,连被讨论的资格都没有。
房间空调轻轻哼着,一如昨天,一如他们都试图忘掉的夜晚。
“我觉得你变了。”艾什莉在床上坐下,抱着靠枕说。
“你昨天也说了。”
“那是昨天的你。今天你变得更怪。”
“那你期待明天我怎么怪?”
“你别问我。我已经搞不懂你什么时候在演,什么时候是真的。”
安德鲁没接话,只是坐在她对面,打开一罐气泡水。汽水噗地一声喷出来一点,打湿了他手背。
“你看。”她说,“以前的你会把这罐扔地上然后骂厂商。现在你只会擦掉,像个忍着不发脾气的男人。”
“你喜欢我脾气暴吗?”
“我希望你有反应。”她抱紧靠枕,“不喜欢你像个没情绪的服务员,只会一昧的让步。”
“你想要我生气的样子?”
“我想要你诚实。”
安德鲁看着她,眼神里终于有些松动。他沉默了几秒,然后说:
“我没有变得不真实。我只是不想你在一个已经够乱的环境里,还要防着我。”
艾什莉没接这话,她只是轻轻吐了口气,“我想洗个澡。”
“你去吧。”他点头。
她进浴室时没有关死门,蒸汽很快溢出一丝温热雾气。安德鲁靠在桌边,拿起电视遥控器,开始乱按频道。
一个频道正在播选美比赛,但参赛者全是布偶。另一个频道是深夜法律咨询节目,观众来电说他梦到妻子和他打官司,法官是只穿西装的松鼠。
他没看进去,只是任凭这些荒诞的声音在空气中发酵,让房间变得更像精神病院的休息室。
门后传来水声,还有艾什莉低声哼唱的旋律,断断续续,像是她小时候在窗边自言自语的方式,又像是某种咒语。
几分钟后,她裹着浴巾走出来,坐在床边擦头发。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肩膀上,眼神清冷而疲惫。
她没有说话。安德鲁也没多问。
他从塑料袋里拿出袋薯片和一盒泡面,“吃点东西吧。”
她点点头,像是没有力气拌嘴了。
与安德鲁并肩看了几分钟电视,她忽然开口。
“......你从昨天起就变得太奇怪。”
“或者说....从爸妈家开始。”
安德鲁手里的汽水顿了顿:“你又来了。”
“我不是‘又’,我是‘还在’。”她抬起头,眼神冷冽得像要穿过他脸上那副温和的伪装,“你今天表现得就像个……你知道,就像个试图成为‘适合共度余生的人’的版本。”
“这听起来不像夸奖。”
“当然不是。你以前会冷眼旁观我吃这种垃圾食物,然后说‘你吃的是对人类尊严的侮辱’。”
“你怀念我骂你?”
“我怀念你真实。”她声音变轻,但语气变重,“你现在说话小心翼翼、表情平和、甚至还帮我把椅子拉出来——这不是你,安德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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