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木符牌插在东山谷口第三天,瘴气退了七丈。
岩叔带人清理出半亩黑土时,张翎正站在泸沽湖南岸的礁石上。
湖水在他脚下两丈处拍打,浪沫泛着细密的、油脂般的光——那是鱼群游过时蹭起的黏液。
他数过,从日出到此刻,湖面至少跃起过三十条银鳞,每条都有小臂长。
可部落的渔获,三天只捞到七条。
“又断了。”
岸边传来懊恼的喊声。张昊提着半截麻绳,绳头还拴着片鱼鳃。
少年把断绳甩在地上,旁边躺着三根同样断口的绳子——都是被大鱼挣断的。
更远处,两个族人正从浅水拖回破成两半的木筏,船底被什么东西撞出个碗口大的窟窿。
“毕摩。”岩叔从耕地那边过来,手上沾着黑泥,“东山谷土是好,可要等第一茬谷子长成,至少八十天。”
他看了眼湖面跳跃的银光,“咱们的存粮,撑不到那时候。”
张翎没说话。他脱掉草鞋,赤脚走进浅滩。
湖水漫过脚踝时,能感到细微的震动——不是波浪,是某种深水处的涌动。
他蹲下身,手掌平贴水面,龟形守息的呼吸缓缓展开。
气息下沉,感知顺着水流扩散。
五丈外有尾大鱼摆尾调头,十丈外有虾群惊散,二十丈深的水底,暗流像无形的巨手在搅动。
“这湖不简单。”张翎收回手,“底下有东西。”
“水兽?”岩叔脸色凝重。
“不止。”张翎看向那几截断绳,“鱼能长这么大,力气这么足,是因为湖里有咱们不知道的活路。得摸清楚,才能吃上这口肉。”
他走向破损的木筏。筏子是用六根圆木捆成的,麻绳捆扎,木头没经过火烤定型,泡水后变形,接缝处全裂了。
“重做。”张翎踢了踢筏子,“这次用桃木,三年生的,下水前用火烤出弧度。”
“那鱼呢?”张昊问,“绳子一碰就断,矛又刺不准。”
张翎看向湖心。
正午阳光下,水面突然炸开一朵巨大的浪花,一条背脊黝黑的大鱼跃起半人多高,在空中扭身,鳞片反射出铁青色的冷光。
那扭身的姿态……
张翎瞳孔微缩。
太像了。像形意十二形里那式极少用的“鼍形翻浪”——腰胯如轴,脊背如鞭,发力不是直来直往,是拧着劲螺旋炸开。
若能把那劲化入渔具,化入船身……
“都过来。”
三天后,湖畔空地上立起七根木桩。
每根桩顶都绑着条浸湿的麻绳,绳下垂着块带血的鹿肉,离地三尺高。
张昊、岩叔和四个水性好的年轻人站在桩前,手里握的不是矛,而是新削的桃木短棍——棍长五尺,前粗后细,顶端用石刀刻出螺旋纹。
“看水。”
张翎指着湖面。恰有一条银鱼跃起,出水时身体先弓后弹,尾巴不是直摆,是划了道弧线。
“鱼在水里,力是走曲线的。”张翎拿起短棍,“直刺,水会卸掉七成劲。得像它那样——”他手腕一抖。
短棍刺出,却不是直线。棍身在空气中划出微小的螺旋,刺到半途突然加速,顶端螺旋纹搅起“呜”的一声风响。
绑在木桩上的麻绳被棍尖擦过,竟“啪”地炸开三股纤维。
“这是鼍形?”张昊眼睛发亮。
“鼍形第一式,翻浪。”张翎收棍,“练的不是刺,是‘钻’。水至柔,硬碰硬必输,得顺着它的性子,找到缝钻进去。”
他让六人站成一排,面对木桩。
“刺悬空的肉。”
岩叔第一个出手。猎人习惯直来直往,短棍“嗖”地刺出,棍尖擦着鹿肉边缘划过,带起的风把肉块吹得晃了晃——没中。
“停。”张翎按住他肩膀,“你眼睛盯的是肉,手就跟到肉。错了。要盯肉后面三寸的空处,让手自己去找路。”
岩叔皱眉,又试三次,棍棍落空。
张昊那边却传来“噗”的一声闷响。少年短棍刺中鹿肉,可力道用老,棍子扎进肉里就僵住,拔出来时扯下半块肉,棍身纹丝不动——这是崩拳的直劲,在水里照样会被大鱼甩脱。
“卸力。”张翎走到他身边,“刺中的瞬间,手腕要松,让棍子顺着鱼挣扎的劲走半圈,再重新握紧——像拧麻绳。”
他示范。
短棍刺中另一块鹿肉,接触瞬间手腕一旋,棍身在肉里转了半圈,鹿肉被绞住,无论怎么晃都不脱。
抽棍时反向一旋,肉自然脱落。
“鱼鳞滑,鱼身软,直着刺只能留个浅口。”张翎抖掉棍尖的肉屑,“得旋着进,旋着出,伤口是个螺旋形的窟窿,鱼越挣扎窟窿越大。”
六人练到日头偏西。
木桩下的泥地里落满碎肉,麻绳断了一地。
岩叔终于开窍——他不再盯目标,而是感知短棍刺出时带起的气流,让手腕顺着气流微调。
第十七次尝试,短棍螺旋刺入鹿肉,一绞,一抽,动作流畅得像练了十年。
张昊进步更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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