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香被截断,余韵未散。
墟市西侧这片原本就阴暗的角落,此刻更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。附近几个摊位的摊主、零散的客人,都屏住了呼吸,目光在岩鹰手中那已然封好的陶瓶,与主道上骤然转身、目光如电射来的墨绿身影之间来回移动,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与看好戏的复杂情绪。连涧底永恒的轰鸣声,在这一刻仿佛都微弱了些许。
老苗人烟锅里的火早已熄灭,他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烟杆,喉咙滚动,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,却在蚩戾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扫过时,半个字也吐不出来,只能僵硬地低下头,缩了缩脖子,恨不得将自己和那几块惹事的“天火石”一起埋进地里。
岩鹰握着陶瓶的手指收紧,骨节微微发白,额角有细微的汗珠渗出。阿叶更是脸色发白,下意识地往张翎身后挪了小半步,手紧紧攥住了腰间的短刀刀柄。
唯有张翎,依旧维持着那副佝偻迟缓的老态。他甚至没有立刻回头去看那道迫人的目光,而是慢吞吞地从岩鹰手中接过那个细颈陶瓶,用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瓶身上简陋的刻痕,仿佛在确认瓶塞是否塞紧,然后才颤巍巍地转过身,浑浊的眼睛迎向正大步走来的蚩戾。
脚步声不重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踏碎了这片角落的寂静。黑衣随从迅速跟上,在前方无声地分开挡路的零星几人,灰袍老者则如同鬼魅般缀在蚩戾侧后方半步,宽大的袍袖低垂,兜帽下的阴影浓得化不开。
眨眼间,蚩戾已站在了摊位前。他比张翎高出整整一头还多,此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面色黧黑、皱纹深刻、气息微弱的老者,眼中的贪婪与探究毫不掩饰,更多的是一种看待蝼蚁般的不耐与轻蔑。
他没有看那几块陨铜,也没有看老苗人摊位上其他任何东西,目光直接锁定了张翎手中那个小小的陶瓶。
“刚才那酒,是你这儿的?”蚩戾开口,声音比之前更加冰冷,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不容置疑。
张翎似乎被这气势所慑,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,低着头,声音沙哑而恭顺:“是……是小老儿带的粗酒,让贵人见笑了。”
“粗酒?”蚩戾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,他左臂上的暗金臂环仿佛呼应着他的情绪,又有一丝极淡的黑雾从纹路缝隙渗出,缠绕在他指尖,“能让我这‘噬灵环’都有所感应的‘粗酒’?老头,你当我是三岁孩童,还是觉得……我眼瞎鼻塞?”
最后几个字,音量并未提高,但其中的寒意却让周围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。那灰袍老者微微抬了抬下巴,兜帽阴影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,刺在张翎身上。
张翎的头垂得更低,腰也佝偻得更厉害,声音带着惶恐:“贵人明鉴……小老儿不知什么环……这酒,真是山里野荞麦胡乱酿的,许是……许是今年雨水好,荞麦长得壮实些……”
“够了!”蚩戾不耐地打断他,懒得再听这拙劣的托词。他直接伸出手,五指修长而苍白,指甲修剪整齐,却透着一种冰冷的力道,“酒,拿来。所有。”
不是商量,不是交易,是命令。
张翎握着陶瓶的手紧了紧,指节泛白,似乎内心在剧烈挣扎。他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为难与恐惧,嘴唇哆嗦着:“贵人……这……这酒小老儿就带了这一点,还要留着路上驱寒,回去……回去还得给寨子里的老伙计们分润一点……实在不能……”
“我说,所有。”蚩戾的声音陡然转厉,狭长的眼睛里寒光骤盛,“马背上那些皮囊里,装的也是酒吧?一并拿来!”他显然早已注意到岩鹰和阿叶马背上那些鼓鼓囊囊的皮囊。此刻,他身后一名黑衣随从立刻上前一步,手按刀柄,眼神冰冷地盯向岩鹰和阿叶,无声的威胁弥漫开来。
岩鹰和阿叶肌肉绷紧,呼吸加重,但在张翎没有示意前,两人死死站在原地,没有动作。
墟市里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小小的摊位前。连远处主道上的人都察觉到了异常,纷纷停下动作,远远观望,但无人敢靠近。
蚩戾见张翎依旧僵着不动,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也彻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戾气。他身为巫咸氏三少主,在这西南边陲之地,何时有人敢如此违逆他的意思?还是一个看起来一脚就能踩死的老废物!
他上前半步,几乎要贴到张翎面前,那股混合着昂贵香料、淡淡血腥以及臂环黑雾的压迫性气息扑面而来。“老头,我最后说一次。酒,全部拿来。然后,告诉我,这酒到底从何而来?谁人酿造?”他微微眯起眼,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更深的危险意味,“这酒香纯粹,蕴含的气血温养之力……绝非寻常图腾祭祀的产物,倒像是……某种失传的古法,或者……不该存在于世的技艺。”
他顿了顿,盯着张翎惊恐躲闪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把酿酒的方子写出来。然后,跟我回巫咸氏。有些事,需要你当面说清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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